“麦卡伦。这是你今天的报酬。”
我看着小小玻璃杯里面的液体。只有一点点。这就是我,我暗想着。灯光下,基德小小的背影忙碌地跑来跑去,传来了剪着什么剥着什么的声音。从位于暗处的大堂看过去,他仿佛是在演一出独角戏。
“他已经脱轨了。”庞贝罗静静地说道,“荷尔蒙注射,多次全身整形,对骨骼也做了修改才让他变成了孩子的样子。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实际年龄,但肯定是在你之上。”
“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因之一是因为原本发育就不充分。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有个不正常的家庭。他的母亲和祖母搭伙卖淫,打他出生之后就变成了三人搭伙。听说是打着只要肯掏钱就什么都能干的招牌,卖给那种只要有屁股就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变态。”
“他没有父亲吗?”
“有。似乎是在工作中因事故导致身体不能自由活动。按他的说法是接近植物人的状态。”
“是吗?”
“听说客人割下他祖母的奶头和那里的肉让他吃掉。条件是只要吐出来就不给钱。大概是做了什么事反抗客人被惩罚了吧。”
正说着,有东西从厨房里弹落到我脚边。我捡起这颗小石子一样的东西,上面有深深的皱纹和坚硬的根部。
我无动于衷地把它放进了角落的烟灰缸里。
是牙齿。
“自从那以后他母亲让他穿上女装卖给有恋童癖的同性恋。而且还都是些喜欢SM的变态……对他的成长真正产生影响,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胃里开始不安生起来,我抿了口酒。舌头灼痛,我能清楚感知液体以怎样的方式流进了身体里什么地方。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像是远去了一般,我摇了摇头。
庞贝罗默默地看着我,自己也抿了一口酒。他把含在嘴里的烟吐进酒杯,烟打着白色的卷。
“他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杀死自己的母亲。是他付钱给雇主买下了自己动手的权利。其实不用他动手也会有人来做,但他坚持要作为工作自己来干。那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他为此付了三万日元。”
我突然长长一叹,自己也吃了一惊。
庞贝罗瞟了我一眼,点点头道:“这里的客人,多少都带着这样的伤口。”
“那、那个人呢?也是杀手?”我看向烂醉如泥的老人。
“那是个装饰。就像是手机的挂坠一样。基德那副样子能去的地方、能活动的范围,以及时间上都有限,一不小心还会被人盯上。那是做伪装用的,偶尔也拿来当工具用。”
“工具?”
“是啊。那边烂醉如泥的家伙和上次来的‘教授’不是同一个人。大概是被当成肉盾了。受了伤派不上用场之后就收拾掉了吧。”
基德开始吹起了口哨,看起来作业进行得很顺利。
“基德捡回来的都是快饿死的流浪老人。他把他们洗干净,给他们剪头发,打理指甲,剃胡子,带到美容院去。给他们定做最好的服装,让他们拿上小道具,和自己住在同一间酒店里。食物和喜欢的东西都是要多少给多少,当然还有酒。与只能让他们像污渍一样横陈在路上的无能政府相比,他所做的事情更称得上善行。”
庞贝罗说着皱了皱眉头,接着又道—
“有趣的是,他总是让人扮成英国绅士的样子。大概是想在现实中重现自己理想中的父亲形象吧。”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闲着。而且他也不长了。”
“生病了?”
“是。他虽然说是在挣改造费用,但实际上是渐渐难以抑制渴望了吧。这家伙最近光接一些不正路的案子。”
“不明白。”
“就是一般杀手会避开的类型—女人、孩子、老人、神甫、牧师、难以买通的人。他下手的都是些孩子,而且还都是少女。他是靠他那副模样让对方放心后再下手的。”
“真是搞不懂。”
“没人肯干的活儿入账就多。不过,他是骨子里喜欢拷问和虐杀儿童—这种工作一般都是出自报复。不仅如此,他还让老人录了像送到对方父母手里。亲女儿活生生被人肢解,这种事不论职业不论贵贱,只要是个人就无法原谅。既然有人不惜追到地狱尽头也要找到他,他当然就长不了了。”
我看向厨房,越过吧台能看到基德的蹦蹦跳跳的背影,还能听到口哨。他像是在跳舞一般。
“他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情,包括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他没法收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又抿了口酒。和上一次一样,喉咙灼痛。但是,和默默听庞贝罗讲述相比,这样无疑要轻松得多。
“因为这是他的本质。我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看着他们,然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他们自己无从得知也无法触及的地方,有人把他们创造成这样。要他们停止活动就像是要鲨鱼溺水一样。不这样做就会死。他们会一边带着‘为什么我会这样呢,为什么我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呢’的想法一边做着这种事。知道缘由的大概只有他们的创造者吧。《弗兰肯斯坦》不是架空的故事,那只不过是对现实的描写罢了。”
这时,基德喊道:“完事了。”
庞贝罗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我晃了一下杯子,让冰块响了一下,跟着站了起来。
基德站在岛形台前,满脸得意扬扬的笑容。他身边放着一个奇特的蛋糕。
“这是什么?”
庞贝罗发出了明显不快的声音。
“海绵蛋糕我是在冷藏库下面找到的。我会付钱的。没问题吧?”
“我可不希望你乱碰这里的东西。”
我看着基德做出来的东西,觉得威士忌倒回了舌头上。
打磨得闪闪发光的银色岛形台上放着一个花式蛋糕,取代蜡烛插在上面的是剪下来的手指,周围随意装饰着刚拔下来的牙齿。海绵蛋糕上多少抹了些奶油,但白色的奶油上血迹斑斑,看起来格外怪诞。蛋糕正中间放着割下来的舌头。
“有意思吧。我的原则是不浪费材料。海绵蛋糕中间夹着那家伙脸上的皮。”
庞贝罗拿起垃圾箱准备把岛形台上的东西扫进去。
“等等。”
基德发出小小的悲鸣,庞贝罗停下了手。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