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迎光临。”
我完全像是个心不在焉傻乎乎的服务生,边说着边摇摇晃晃地绕到他跟前。
男人自然地—非常自然,完全不需要我的引导—走近吧台前的两张桌子,滑进靠里的坐椅。
背后传来“噗”的一声,店门缓缓合上,继而“哐”一声上了锁。男人用手捂住双耳。
“还没修好啊?”
很难想象杀手会是这种声音,语调太过沉着柔和—老实说,让我的心脏怦怦直跳。我当然知道他和活埋我的人是同类,但确实很难联系起来。
“庞!我跟你说过要调整螺栓。汽缸撞到底部套管了,放着不修的话,会坏掉的!”
男人伸长脖子朝吧台里面喊道。但庞贝罗只是用两手把肉饼扔来扔去,从厨房里瞥了他一眼,摇摇头置之不理。
“上锁的时候,螺栓会掉下来。空气压缩的声音里有让人不爽的金属音—我不喜欢那声音!”
这男人大概是在寻求同意,但我还无法自如地回答。我陷在胃里发紧、舌头黏在上腭上的感觉里,无法脱身。
“这是菜单。”
最终,我设法说了这句话。我正想把过塑的菜单放在桌上空处,就看到了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很宽,贝壳般形状良好的指甲涂着透明的指甲油。手指像是对菜单毫无兴趣般动作缓慢,相互缠绕。倘若不是此时此地,我兴许便会觉得这动作异常优雅;此时却不知为何只觉得背脊发寒—他的手,就像是濒死的蜘蛛收拢了脚;而他的皮肤则仿佛用红茶煮过后再染色的旧绷带,处处皱缩着、延展着、溶解着,而且被缝合过,犹如人皮制成的地图。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生了这样一双手。男人摘下有檐的帽子,取下感冒用的口罩。这使我看到他的脸上、下巴上、耳边及鼻子处的皮肤全都严重抽皱着,皲裂般的刀伤和抓伤、新伤及旧伤齐聚一堂,从脖子一直延伸到针织衫里,就像是掺了碎花生的牛轧糖。
直到男人打开菜单之际,我仍无法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有趣吧?我的脸,皱巴巴的。”
“嗯?”
“像这样。”男人把手指含在嘴里,“午安……午安……”
嘴唇边上有个白色的东西在动—是指甲。
手指从男人脸上那裂开的伤口里露了出来。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当场僵住。
只听庞贝罗吼道:“喂!来客人了,快准备。”
男人抽出手指,伤口合了起来,跟周围的伤口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出来了。
“我是斯金[ Skin,“表皮”、“扒皮”之意。
],理由如你所见。”男人把针织衫的袖口拉了上去,对我伸出手。他的手臂形如橡树,粗大的血管和伤痕纵横交错,仿佛是大大小小的蛇,复杂地盘缠一处,“请多关照。”
我握住了斯金的手。冷……而且硬。这让我想起小学的时候,我把死于犬瘟的狗装进箱子时碰到它毛皮柔软的腹部时的情形。
“我是大场佳奈子。点好餐请喊我。”
斯金微笑着表示明白,轻轻扬了扬手。我慌慌张张回到门口,螺栓解锁的声音再次响起,门向内打开了。
我低下头:“欢迎光临坎汀。”
眼前出现了一双沾着泥的旅游鞋。
我听到口哨声后刚抬起头,胸部就被抓住,身体摔在门上。
“这块新鲜的肉是什么啊?”
有个戴着太阳镜的小个子胡须男正舔着我的脖子。我眼前还有两人—他们三个都是光头,一个正揉着舔着我,一个眼神凶恶的大块头穿着黑色的套头杉,最后一个戴着黑色针织帽、穿着白色V领运动服。这三人从手肘到戴着金表的手腕上密密麻麻全是青黑色的刺青。
“喂!这家伙能不能上啊?”
V领喊道。他下颌上刺着荆冠基督像,只要一开口说话,基督耶稣那阴森森翻着白眼的脸就会扭曲变形。
我拧着身子想从胡须男手里逃开,但他死死卡着我的喉咙。我渐渐失去意识,菜单从手里滑落,耳鸣,周围暗了下来。
突然间,我的身体恢复了自由,倒在地板上猛咳起来。
店门关上了。斯金站在我身前。新来的三个人手里拿着蝴蝶刀,站在一伸手就能刺到斯金的位置上。斯金没拿武器,两手松松地垂放在身体两边,像是来聊天的。
“我要点餐。”
“你点就是了。”眼神凶恶的家伙对斯金说道,“厨师在那边。不必顾虑我们。”
“我才不管你们要干什么。”
“那就把你那大得跟妓女阴道一样的口气和态度收回你的屁眼里去!”
“干掉他算了,大哥。”V领小声说道。刚才舔我的胡须男也嘴里哧哧直响表示同意。
“庞!怎么样?有没有下一个进来的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