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去灶头,给妈舀碗水来。”何老太联想起老伴临终前的叮嘱,觉得真有必要跟儿子说说男女的婚姻,也要讲讲自己的婚姻。
接过大海碗,她只喝了一小口,自己很久没有和儿子那么靠近。眼前这个大男孩儿,越发地像她年轻时的亡夫,伟岸英俊。
“无极,你知道我是怎么和你爸结婚的吗?”何老太眯缝着眼睛,透过窗户,看了看天边的月色。
“不知道,你从来没提过。”
“是,自从咱家成了地主,还有啥可讲,只盼着你长大成家。”
“妈,那为什么今晚要讲给我听呢?”
“我想要你知道男女之事,先头有多甜,后头就有多苦。”
“妈,你慢慢说,我听着。”
“先前,我娘家是在镇上开小饭馆的。父母只生了我一个,疼得要死要活的。四岁的时候,请了一个老师教我读《论语》、《千字文》,还背唐诗。说女孩儿当男人养,长大了才不会遭罪。老师也开明,除了写字背书,又给我讲《三国》、《水浒》、《红楼梦》。几年下来除了识文断字,我还认准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女孩子不分贫富美丑,心里要有主见,遇事要有主意,就算受欺负,起码自己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打小身体就不大好,爱喘。父亲带我看过大夫,喝过汤药,可都没见好。后来我就坚决不治了,跟爸说:别为我糟蹋钱了!留着,给我做嫁妆。等我找个好郎君,我一辈子就算有个交代,你们也放心,我也享福。你知道妈讲这话的时候多大?”
“多大?”
“十五岁。”
何无极一下子兴奋起来:“妈,你可真了不起啊!”
“别忙夸我。第二年,我遇到了你爸。那时我家饭馆做的最好饭菜就是桂花饭,也就是鸡蛋炒饭。每一粒米都炒得干酥酥的,油得发亮,米粒和米粒之间谁也不挨谁,鸡蛋和米饭掺和得匀匀的。这叫功夫,也是手艺。饭馆就开在镇边的桥头,过往行人挺多,肚子饿了,叫上满满一碗桂花饭,再加一碗清汤,都说好吃又便宜。后来,我们就专门做各种炒饭了,主要还是桂花饭。做炒饭,用的大米就多。不久,你爸就拿着自家的大米找上门来。师傅一看,再一嚼,连说:好米,要了。以后,你父亲每隔一段时间就过来送米。脚夫挑米,他算账。”
“妈,你怎么看中爸的?”何无极一脸的好奇。
“一个盛夏,天气热闷。你爸又和脚夫一起过来送米,是新米。人刚到,就变了天。亮堂堂的晴午,忽然成了黑夜。一个闪电,正打在头上,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好,白亮亮的雨点,紧跟着落了下来。大雨点砸起许多尘土,接着又是风。风,雨,土,搅和在一起,冷飕飕的,全都乱了。就在这时候,就见你爸脱下短衫,打个光膀子,扛起一袋米朝里走。他的前胸后背,又宽又平,雨点洗过以后,油亮油亮的。我站在那儿就看呆了。心想,我的男人不会是贾宝玉,就是眼前的他了。”
“妈,我和你一样啊。我看中的女人不能是别人,就是杨芬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