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忍不住问:“这是哪里?”
矮人放下手中的东西,恭敬地说:“这里是卡姆城的月影轩。”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明明……”她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体,靠在床沿上。门外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嘲笑声,她问:“外边怎么了?”
矮人奴仆跪在地上,唯唯诺诺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吵到您了。”
她愈发奇怪地问:“外边究竟怎么了?”
“客栈里今天早上来了一个疯子,满嘴的疯言疯语,他说自己昨天见到了狼人骑士。”矮人奴仆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真的对不起,打扰到您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追问道:“狼人骑士?在哪里见到的?”
“真的对不起,打扰到您了,我去让他们安静一点。”矮人奴仆正要转身出去,她已经站在门口,推开门看见一群矮人围着一个卡尔暮雪族。那个卡尔暮雪族蓬头垢面,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面色憔悴,语无伦次地重复着:“狼人骑士,我真的见到了狼人骑士。他们长着棕红色的毛发,手里拿着藤条编织而成的鞭子,轻轻一挥,兽人的卫队便溃不成军。”
一个矮人捧腹大笑,手舞足蹈地说:“你以为你还生活在上古时代?早在上古的圣战中兽军就已经血洗了狼人的种族。”
“你昨天晚上在哪里见到的狼人骑士?”她忍住疼痛走下楼问。
那个卡尔暮雪族看见她,呆滞了一刻,不假思索地说:“井泽镇。”这次所有的人都笑翻了,一个矮人只顾着大笑,跌倒在桌子底下,却依然捂着肚子笑着在地上打滚。他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瘦弱矮人笑得捶胸顿足,老泪横流,他用油腻的手指擦去了眼泪,笑着说:“你去过井泽镇?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人说自己去过井泽镇,那只是一个永远都存在于传说中的城镇。传说中那是诅咒之地、迷失之城,没有人去过那里,也没有人能离开那里,你接下来是不是要给我们讲述一下那个神秘的井泽镇里的不老传说?”
矮小的老人说完这句话被自己的幽默逗笑了,笑得前俯后仰,把自己的假牙笑掉在地上,笑痛了肚子。他捡起假牙,笑完以后才发现,这个客栈里只有他一个人在笑,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他,充满了好奇,更有一些人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老人拘谨地整理了一下衣衫,清了一下嗓子,说:“这个传说妇孺皆知,有什么可好奇的?传说中暮雪族的血统一千岁才成年,我今年一百三十七岁,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比我更长寿的,暮雪族又怎么样呢?最后还不是被兽人灭了种族。你竟然说遇到了狼人骑士,真是笑死我了,我还说我见到了暮雪族的遗孤星痕呢,到现在也有一千岁了吧。喏,比这个女子还年轻美貌呢,没想到这些传说还真有人相信。哈哈哈哈。”
老人觉得屋子里的光线一瞬间昏暗了下来,眼前的木质地板上多出几条粗大的身影,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觉到全身冰凉,一条锈迹斑驳的铁链已经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兽人的军队已经把这里团团围住,兽人的军官叱责道:“你的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这里没有传说,只有伟大的赫泽拉斯,这是一个和谐的世界,说谎的人总要付出代价。”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老人挣扎地说。
兽人的军官说:“带你去一个比传说更具传说色彩的地方,我们会用更完善的方法来证明说谎是不对的,因为这个世界需要谎言,谎言有时候可以支撑一个民族整个时代的信仰。”
她走出客栈时,朝阳升得很美,街道上人群穿梭,客栈里响起一片掌声。
她走过熙攘的闹市,马蹄声缓慢地踢踏而来,马颈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她走过之处,所有人都在回头看她,萦绕不绝的欷歔赞叹,她的美本身就是一种风景,倔犟而孤立。只有一个人例外,他出现在她蓝色的瞳孔里,衣衫褴褛,以一个懒洋洋的姿态面对着阳光,拿着酒壶坐在土色的垛子脚下,他的眼睛注视着酒壶一动不动,却散发出尖锐而冷漠的光芒,桀骜不驯,不可一世。
一缕光划过破晓,一个叫樱泽的少年在这片大陆上名扬天下,昨天以前从来没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现在他很出名,就像雨后破土而出的一条臭虫,突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一个时辰以前,卡姆城里所有的人还在谈论着这个年轻人,他就像一个病毒一样,让所有人很快知道了他的名字,因为他一个时辰前偷光了这条街道上的所有家禽,最重要的是他喝光了这条街道上所有的卡姆酒。他做了一件倾国倾城的事情,所有人都拿着扫把、铁锨和粪叉追赶着这个少年,星痕从他的面前走过,在他的眼睛里,她的美换不回一壶卡姆酒。
炽热的阳光让人窒息,喧闹的人群里传出一个小女孩的哭声,一个全身穿着红色衣服的小女孩,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子,被高大的人群包裹在中央,跪倒在一个老人的身边哽咽。老人已经遍体鳞伤,在地上滚动着发出痛苦的呻吟,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几个兽人依然在拳打脚踢着他已经失去了知觉的躯体,彪汉口中喊道:“卑微的暮雪族的凡世子民卡尔人也只配偷东西吃,没有钱也敢到月影轩来?!”
小女孩挣扎着冲到人群之中,跪在地上求饶:“不要打我爷爷,我把馒头还给你们。”
她走过去,站在人群之中。老人匍匐地爬到她的脚下,抱着她的脚。他的脸颊已经凹进了颚骨里,脸色苍白,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嘴唇干瘪,嘴角溢出了鲜血,他说:“姑娘,救救我们家丫头,孩子是无辜的。”
她抬头怒视着几个兽人,扔了两枚金币过去。一阵扑鼻的酒味过后,身后突然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她转身看见那个衣衫褴褛的青年醉醺醺地从她跟前擦肩而过。他打了个酒嗝,迷惘地看着四周,似乎看不清东西,吐字不清地说:“这地方热闹,有卡姆酒喝。老头,你为什么躺在地上,他们不给你酒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