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如果我闭上了眼会不会死掉呢?会不会呢?(3)

萧嘉懿和江采文还挺亲昵的,从入座在餐桌上那一刻起,两人就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闲扯,把萧嘉懿小时候尿床的成年往事都给翻了出来,整个就像是一对阔别了多年的母子。这样很好,我可以像只小猫一样躲在灯光的背后放心吃喝了,谁也看不到我的酸楚,谁也用不着看见我的酸楚。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萧嘉懿把目光投向了我,那时候我伏在桌子上啃一块排骨。江采文的糖醋排骨做得很地道,又香又嫩,回味无穷。今晚上要不是沾了萧嘉懿的光,我想我这辈子都没这个口福吃这道菜了。你不知道江采文对我有多刻薄,如果不是家里来了客人她自然是不会单独做给我吃的。我是什么,我不过是她在孤儿院门口捡回来的孤儿,如果不是因为我,她肯定会在年轻的时候嫁给了一个钻石王老五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了。于是,就在我下定决心把以后的糖醋排骨都啃回来的时候,萧嘉懿打破了我的美梦,那条被我啃到一半的小排骨“咣当”一声落在了瓷盘子里,我来不及擦拭嘴角的油腻就这么跟他四目对视。

萧嘉懿的样子很干净,这种干净接近于纯粹。

而此刻,我却害怕见到他,害怕见到这个藏在我心里十来年的男孩子。

“慢点吃。”他嘴角里含着笑。

“别管她,她就是根木头桩子,有没有她都是一样的。噢,对了……”江采文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的,表情严肃地说:“你妈妈的风湿好些了吗?”

“好多了。广州的气候大多都是炎热的,我们搬过去之后她就很少犯病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不知道她犯病的时候遭了多大的罪。每次她都会痛苦地呻吟,跟我抱怨说:‘我这活着真不如死了算了,死了就不会再受这样的折磨。’你说啊,都是女人,为什么都承受着不一样的苦难呢?难道女人的使命就是来承受苦难的吗?”江采文重重地舒了口气,停顿数秒之后接着说:“还好你爸爸上进,被调到了广州,不然的话,你妈妈的苦怎么都吃不完。”

萧嘉懿附和着,“是呢,是呢。”

“还有啊,有时间让你妈妈回来住一段时间,好多年的老邻居了,这些年见不着,怪想念的。”

“好。”

江采文和萧嘉懿的对话慢慢稀疏下来了,像是音乐会的掌声一样,刚开始的热烈慢慢衰退下去,只剩下有一句没一句的对白。他们不说话的时候屋子很静,我能清楚地听见萧嘉懿手中的筷子触碰到碟子时发出的碎碎的声响,还有江采文轻微的叹息声。我害怕这种安静,就像害怕回答一道不会做的问题那样。于是我尽量低着头,尽量朝江采文口中的“木头桩子”发展,这样,就不会有人向我这个“木头桩子”提问了。

我知道萧嘉懿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我的,他既然利用起了江采文这张王牌,那么他必然会追问我为什么要躲着他。有好几次我和萧嘉懿不经意间的四目对视时,我总觉得有股凉意冷飕飕地在我的内心里席卷,像龙卷风那样,让我睁不开眼,找不着方向。所以,吃完饭之后我忙不迭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副乖巧女儿的样子要帮江采文收拾饭桌的时候,她却面无表情地说:“我来收拾,你和萧嘉懿去客厅聊聊。”

我僵持在原地不知所措,江采文从我手中接过筷子,我抬起头看了一眼萧嘉懿,他朝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客厅的光线很暖。我摸出遥控器,心不在焉地换着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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