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文还没刚离开,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男人就开始像个老师一样提问我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你念书了没有?”“你喜欢夏天还是春天?”“你喜欢不喜欢吃糖果?”我一脸茫然地坐着,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就掏出了大把五颜六色的糖果,然后捧在手心里对我说:“喊爸爸,喊爸爸我就给你糖果吃。”
我对“爸爸”这个词汇并没有太多的概念,我只是知道“爸爸”这个人会让我坐在他的肩膀上去看精彩的庙会、会牵着我的手带我去动物园、会给我买冰激凌还有凉爽的鞋子,萧嘉懿的爸爸就是这样对待他的,我忽然就觉得欢喜起来,红着脸流着口水喊了一声:“爸爸……”他很高兴,因为我看见他笑的脸上都开了花,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都是用笑得开了花来形容一个人的高兴的。他递给我一枚糖果又笑着说:“再喊一声,再喊一声我就再给你一颗糖果……”我把那颗糖果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寻思着再喊一声我就能有两颗糖果了,我就能给萧嘉懿一颗了。于是,我果断地喊了一声:“爸爸……”
但是我没想到,等待我的却是火辣辣的巴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疼痛的“啪啦”声就在我的脸上蔓延开来。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江采文对我说的那句:“不要以为给你糖吃的男人就是你爸爸,江蕙,你没有爸爸,你是个孤儿!”
江采文和那个男人的交谈在我的狼嚎大哭中宣布告终。那个男人走得时候没有笑,他的表情很严肃,像是受到某种打击一样,溃不成军,跟电视里演的一样。他将手中的糖果都放在了桌台上,但是江采文把它们统统地扔到了窗外,连我手中的那一枚糖果也不放过。
从那一次以后,江采文再也不曾跟任何的男人见面聊天。许多年以后我才终于明白原来他们的见面聊天的本质就是相亲,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的相亲。
扯远了。我该继续跟你讲述眼前的场景,萧嘉懿和江采文有说有笑地在厨房里忙碌着,很显然,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我一声不响地闯入了他们各自为营的世界。是的,你猜对了,门锁是我自己开的,江采文这套房子的钥匙我还有。
站在客厅中央的时候我就后悔了,这将是一个备受煎熬的夜晚,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很可怕不是么,当面对你所暗恋的人也成了一种煎熬,那么生活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答案,我只是极力地保持着内心的平和,双手不知所措地插在牛仔裤的低腰口袋里,然后重重地舒了口气。萧嘉懿就是这个时候转过了身子看见了我,他朝我点点头、笑笑,然后很自然地拉开了厨房的玻璃门,探出头来对我说:“先去洗洗手吧,饭菜很快就好了。”
我“噢”了一声然后呆呆地洗手间走,我拧开了水龙头,冰凉的清水缓缓地划过我的手指,像是时光脱落的清凉。
晚餐很丰盛。很自然,这样丰盛的晚餐并不是为我准备的,我不过是一个陪客,主角儿是萧嘉懿。在江采文的世界里,我从未成为一个主角儿,哪怕是考了全校第一的成绩、哪怕是把一堆的衣服都清洗干净,她都不曾夸我半句,所以我也习惯了她的冷漠、习惯了她将我忽视掉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酸楚,就像你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地剥掉它的皮肉,等那颗心呈现在你眼前的时候眼泪总会毫无防备地模糊了你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