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他怎么知道的?”她说:“我也不知道。”
我怀疑是她说的,生了气,叫她走。她走到门口又回头说:“小姐,你还是见他一下吧。”
我说:“别说了,我不见。”
她说:“那我怎么对他说?”我说:“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觉得我的肺都要气炸了,那里面盛满了恶气啊。
小燕走了不久又回来,给我带来了一封高宽的信,是这样写的:
点点,亲爱的点点:
请允许我情不自禁地这样称呼你,这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发出如此痴情的呼唤。那天我看了你给我留的信后,我的心一下空了,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马上就要忍受分别的痛苦。我担心这是你父母有意要让我们分手才这么突然让你走的。也许这是我多心,也许事情比我想的还要糟糕。总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的真实情况,可我又是那么想知道。这就是痛苦。爱一个人原来是这么痛苦,整整一个礼拜我天天失眠,天天来你家门口晃悠,像一个幽灵。我希望你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可那么多天我见到了你家里的每一个人,就是见不到你。我以为你真的走了,可今天我又听说你没走。天哪,你真的没走?点点,我太高兴了!我是一路跑来的,现在还在喘气,你看,我的字写得多差,因为我的手在抖。听说你病了,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哈哈。点点,我要批评你,你不该对我隐瞒病情,你病了,更应该告诉我,因为这时候你更需要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为了不让我担心,可是我只有见了你才放得下心啊。好了,点点,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放心,我很好,你也会很好的。人嘛,总是要生病的,不用怕,好好养病,我想着你,我为你祈祷,你一定会很快告别病魔,跟我再见的。
最最爱你的人,阿宽
一连多天,高宽天天来看我,我天天“生病”,卧床不起,小燕天天给我带回来高宽恳求见我的信。每一封信,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捅我的心、剐我的肉。我恨死小燕了,对他泄露了“我没走”的天机。我更恨自己,命这么苦!其实小燕是无辜的,后来我才知道,背后有一只“黑手”在操纵着这一切,那就是阿牛哥。
后来阿牛哥告诉我,他其实早就知道我跟高宽的恋情,因为有一天晚上高宽送我回来,分手时他吻我的一幕恰好被他撞见。二嫂的死,说明了我们活着的苦难,真是生不如死啊。大嫂还好,有两个孩子扯着她,天天吵着她,时间要容易打发一些。我和小兰是最难过的,天天睁开眼睛都不知道怎么过,想得最多的就是一个字:死。小兰不久离开了我们家,走了,回老家去了,那里没人知道她的痛苦,她也许会好过一些。可我能去哪里?我只能待在房间里,躺在我的床上,床就如同我的棺材。小弟是没脚出不了门,我是身体空了,魂丢了,不知道能去哪里。阿牛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想让高宽来陪我度过最难的时光,于是四处找他。可学校已经停课,剧院已经歇业,要在偌大的上海乱世里找到行踪诡秘的地下共产党员高宽,比在一座森林里找一片特定的树叶还要难。阿牛哥最后找到了,可想他付出了多少努力。但他想不到的是,这非但不能减轻我的痛苦,反而是增加了。鬼子已剥夺了我爱高宽的权利!我怎么能面对他?面对他我能说什么?我还能给他什么?我给他他会要吗?再见了,高宽,我的爱人,请你把我忘记了吧,不是我绝情,而是命不该如此,高宽,你饶了我吧,忘了我吧,快走,快离开我,去找你新的爱人,我已经无脸见你……读着他一封封要求见面的信,我只能在心底无声地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