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庆王府。袁世凯与41岁的练兵处襄办大臣铁良,走入庆王府签押房,各自抱拳:“王爷,身子可是见好?”
奕劻:“好些了。看茶。”
各自落座后,奕劻问道:“粤局的事,老佛爷有何旨意?”
袁世凯:“还能有什么,将那些枪原封运回,然后拿办侯久满就是。唉,几千两运银打了水漂!”
“这事蹊跷得很,侯久满是个何等精明的主,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祸事?目下朝廷库帑奇绌,各局纰漏此起彼伏,真该整治整治。其实,也用不着养那么多的局,早就该裁撤兼并。” 铁良说道。
奕劻接话:“好哇,铁大人乃我旗人少有的带兵名将,若能下去巡察,熟稔军工,岂不是全才。”
铁良:“本官早就怀疑粤局好大喜功,包揽十几万条枪,又贪多嚼不烂,怕失期交不了皇差,干脆弄把火,敷衍塞责。王爷若是准本官下去,本官怕是先要借侯久满的一颗人头,端正风气,同时扫扫各局之苟且萎靡。”
袁世凯:“铁大人言重了,粤局虽说是个小局,但在侯久满的经营下,奋发图强,颇见起色。为了赶工期,侯久满人困马乏,出些事故也在情理之中。”
铁良:“袁大人说得轻巧,半个厂子都烧没了,岂是‘事故’二字就可以遮掩过去的?袁大人若是有意回护你等汉臣,我铁良便更想掂掂那颗猴头几斤几两!”
奕劻劝道:“好好商量,好好商量,别意气用事。”
袁世凯笑着:“铁大人别忘了,那颗猴头不重,却有万岁牌保着。铁大人若真想杀人立威,世凯教大人一法,比砍颗猴头,更能令各局跃然。”
“何法?”铁良问。
袁世凯:“削去侯久满各差,流徙山林,永不准其染指枪炮。”
奕劻苦笑道:“你更狠,你这是诛心。还不如找碴再杀侯久满两次,那万岁牌也就不管用了。”
夜,枪炮局的废墟上,侯久满乱发如蓬,独自坐在石块上呆望。良久,他哀叹道:“刀儿啊,你怎么可能,这一转眼的就没了?”
侯府内,妹仔匆匆走入伙房,翻找了些食物狼吞虎咽。玉姑走入,掏出两张票:“妹仔,这是明早的船票。”妹仔看了看:“你的行囊收拾妥了吗?”
玉姑:“阿妈还在收拾。”
妹仔:“玉姑妹妹,戴大哥如若还活着,你也真的会去美国吗?”
“什么意思?玉姑本来就是戴大哥活着时,讲好的要同你一起走。”
“玉姑,妹仔还有事需要抓紧。”妹仔笑笑,咬着饼奔出伙房。玉姑在身后喊着:“明早就走了,你还哪去?”
侯久满吸着水烟,依然呆望废墟。
“老侯,这是兵工厂,即使一半成了废墟,也不应该随便吸烟。”
有人在背后说话,侯久满始无反应,过了片刻,猛然回头─赫顿笑眯眯地正看着他。侯久满瞪大眼珠:“你……你……是人是鬼?”
赫顿说道:“老侯,你老了。”
侯久满跃起,揪掉赫顿的帽子:“……是红毛!是我的小红毛!儿啊,你可算回来啦!”
赫顿紧紧拥抱着侯久满:“老朋友,你好!虽然我不是你儿子,但见到你,仍然像看见爸爸一样高兴!”
“儿啊!儿啊!我的好儿啊!” 侯久满激动地拍打赫顿。
“老侯,你要的机器,我全都买回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阿爸没有看走眼,老子的小红毛,肯定是个大大诚信的人!”侯久满泪流满面。
次日,侯久满雅间里满桌佳肴,侯久满给赫顿搛着菜:“吃,吃,好好地吃!”
赫顿的嘴塞得满满:“对、对不起,让你担惊害怕了,要说这件倒霉的事,也是你和查理叔叔惹出来的。你们在海上,消灭了查理叔叔的一个竞争对手,可那人的弟弟拿我报复,绑架了我好几个月,没拿到赎金,要我帮他修了许多的大炮,才释放了我。”
侯久满倍加感动:“……绑架,赎金?你都没动那200万两银子?”
“老侯,只是那些机器被海关扣了。虽然我说是开矿用的设备,可是……可是他们不信……”
“别噎着,别噎着。”侯久满拍拍赫顿的背,长叹一声,“唉—虽说大清海关全被洋人把持着,那些机器总会有办法弄回来。只是,只是如今机器有了,人,却又没了!”
这日,行署签押房,袁世凯指令一幕僚:“发电报告诉智庵,既然那个人还活着,就命不当绝。赶紧设法留下此人,待粤局裁撤,或侯久满离任,袁某还要用此人为我的北洋机器局效力。”赵秉钧接全后到商务局密室。牛子旬道:“赵大人,你我一北一南各办各差,你如此擅入人家窝巢,犯了我等的行规了吧?”
赵秉钧阴阴地:“下走奉令办差,保一人性命,怕是不亲自露面,这人说没就没了。”
“你奉的不就是袁世凯的令吗?本办做事,只听太后一人招呼。”
赵秉钧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再打嘴仗无益,牛大人先看看这个。”
牛子旬看着,越看越惊恐:“这……你这都是从哪弄来的?”
“牛大人原为广东劣绅,戊戌年勾结土匪充任官差,被维新党查办,是太后保了你。后来,你毛遂自荐追杀康梁,但这些年你除了滥杀妇孺,还做了什么?三合会的枪哪来的?瑞良将军哪去了?广州、香港的洋人给了你多少贿银?这些,哪一条不为太后恨之入骨?”
牛子旬扑跪:“别说了,别说了,小人已知,小的虽与大人同行,但远远不及大人。”
赵秉钧:“讲,我家宫保想用之人,你趁水会抢救粤局大火时,给悄悄移去了何处?”
牛子旬爬起,拉着赵秉钧就跑:“快,快,有一洋人买这个戴刀的性命,正在路上!”
洋人诊所,查理右眼遮着黑色眼罩,微笑着与推着平车的医护走入病房,看到浑身缠着纱布昏睡的戴刀,独眼溢满了笑:“对,就是这位先生。他可是个很了不起的中国人,我要送他去个更好的地方。”戴刀被抬上平车推出。
庭院的树林里停着一辆汽车,戴刀被抬了上去。查理钻入驾驶位置,说了声“谢谢。”
恰在此时,牛子旬和赵秉钧奔来,挡住车头:“停,停住!”
查理探出脑袋:“牛,我已经给了你很多的钱,你可不能反悔。”牛子旬:“不行,不行。”
查理发动汽车,欲撞。 赵秉钧掏出手枪,冲天开了一枪。医护们惊叫,奔回诊所。查理跳下车,拔枪互射,与赵秉钧、牛子旬杀进树林。
这时,妹仔奔入诊所:“怎么回事?洋人诊所半夜开战?”
躲在桌下的护士问道:“先生,你有什么事?”
妹仔抱拳:“哦,请问,你们这儿是否收治过一个炸伤的中国人?”
“有一个,但他在外面,有两伙人正在为他打仗。”
“啊?!”妹仔惊愕地飞奔出门。
诊所庭院的树林里,枪弹划着一道道火光。
次晨,侯久满、阿尔萨兰、侯夫人等站在箱包一旁,焦急地望着门外。玉姑:“真是急人!船都要开了!”
“来了,来了。”妹仔背着昏迷的戴刀奔来,“你们看,妹仔把谁背回来了?”
阿尔萨兰扑过去:“……蚂,蚂蚱?!”
玉姑同时扑去:“……戴大哥?!”阿尔萨兰与玉姑相互看看。
妹仔奔向戴刀房间:“快,戴大哥一直昏迷着,快请个大夫!”
侯久满紧跟在后面:“这是……妹仔,快讲,这是怎么回事?哦,妹仔,快将刀儿放下,你赶紧与玉姑去码头,阿爸就不送你们了……”
载着两人的马车狂奔而去。
车内,玉姑为妹仔擦着满头汗水。妹仔笑看着送行的正良、可言:“我一直不相信,戴大哥那么的精于枪炮火药,怎么会让拌药机过热出事?这里面肯定有鬼!于是我就在善堂、药局,还有租界的诊所,找哇,找哇,哈哈哈哈……还真让我找到了!也不知那两伙为戴大哥拼命的都是什么人,现在他们肯定看着空车打得更欢了!哈哈哈哈……爽!爽!”
玉姑关切地:“妹仔,你没伤着吧?”
“没有,没有。”妹仔看看玉姑,笑问:“玉姑妹妹,你还与妹仔一同走吗?”玉姑接着为妹仔擦汗,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