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丁贵铁青着脸:“32……33……”
侯久满点完最后一棍,瘫倒于血泊。
吴丁贵:“启禀大福晋,180棍,数够。”
正良等扑上,扶住侯久满:“阿爸……快!阿六,快请大夫!”
侯久满瞪着阿尔萨兰:“侯久满是否……尽了最大气力奉旨行刑?”
阿尔萨兰强撑着:“遵懿旨,戴刀如若棍下不死,从即日起,须居侯府,与侯久满一道日日请皇安,不容丝毫懈怠!”
戴刀被松绑,扑跪到侯久满面前:“侯大人……”
阿尔萨兰:“戴刀,还不叩谢太后圣恩!”
戴刀冲北磕头:“犯臣戴梓后人戴刀,谢太后饶命。”阿尔萨兰转身进房。
“大人!”戴刀扑到侯久满身边,与正良等疾速将侯久满抬入房门。
吴丁贵看着,对善缇道:“总办大人也真是,为这么个毛头小子,竟如此舍命!”善缇看看吴丁贵,无言离去。
是夜,阿尔萨兰躺在炕上,呆然不动的双目渐渐湿润,滚落两行泪水……
这边,侯夫人在床前侍候趴着的侯久满喝药,戴刀为侯久满擦着额头汗水,正良等看着。
侯久满:“夫人留下,孩儿们都歇了吧。”
戴刀:“大人,让戴刀守夜,侍候着您。”
侯久满:“你更要早些歇息,明日快些回局里,皇上立的那个齐活的日子,本就万难完成。”
“……戴刀……戴刀知道了。”戴刀趴下磕了个头,含泪退出。
妹仔伤心地:“阿爸,妹仔想与阿妈一起陪着您。”
侯久满笑笑:“好妹仔,阿爸死不了,阿爸又没让那吴丁贵真的朝死打。”
戴刀擦泪走回房间,进了门不由一惊:阿尔萨兰坐在桌边。戴刀未语。阿尔萨兰哀伤地看着戴刀:“是我向朝廷举发的你。”
“我知道。”
“阿尔萨兰必须举发。”
“我知道,你不能不顾及你的额娘、阿玛。”
阿尔萨兰:“也不全是为了额娘和阿玛。”
戴刀点点头:“也为太后,也为你家大清。”
阿尔萨兰沉默片刻:“对不起,蚂蚱。”
“你对不起侯大人。”
阿尔萨兰起身走向门口。
戴刀:“阿尔萨兰,蚂蚱没有吃棍,即便吃了,即便被打死,蚂蚱也不会怪你。看着你与那个精灵般的小阿尔萨兰判若两人,蚂蚱的心里,比刀割还疼!”
阿尔萨兰欲哭,咬紧嘴唇忍了片刻,说:“记着,明日一早,背着那个人,请皇安。”戴刀痛苦地看着阿尔萨兰走出房门。
阿尔萨兰含泪走出,一怔,可言正笑眯眯地看着她:“额娘,蚂蚱是谁?”
阿尔萨兰怒道:“卑鄙!你竟敢窥探额娘!”
“孩儿没打算窥探,只是额娘不够检点,自打戴刀入府,额娘就有些神不守舍。”
“胡说!”阿尔萨兰举手欲打,可言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笑着:“额娘,其实孩儿……”话未说完,可言的脖子被劈了一掌,晃了晃,晕倒在地。原来是善缇。
阿尔萨兰:“扛到我房里。”善缇扛起可言速离。
可言躺在炕上,呻吟了一声,醒来。他揉着脖子看看,见阿尔萨兰坐在桌前,正瞪着他。可言笑着仰起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善缇干的吧?”
阿尔萨兰:“你打算干什么?”
“额娘,您别怕,其实孩儿什么都不想干,孩儿只是现身说法,讲一条道理:在这个实行专制的国度,人人都是听命圣上的狗,个个都是彼此龇牙的狼,谁也不可能有一己的私密,谁也不可能有片刻的偷欢。你想置任何一人于死地,极易;你想躲任何一人的陷害,极难!额娘,中国说大不大,侯府说小不小,人与人相处也罢,狗与狗相安也罢,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嗅着什么也不吠不叫的好。”
“……该杀的,我怎么过继了你这么个东西!” 阿尔萨兰听得直愣。
“现在想退还老侯,可能不是时候。”可言起身踱到“囍”字跟前,“这囍字,活像一幅鬼符。‘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阿尔萨兰瞪着可言出门,奔到炕前,扯下单子、枕头,丢在地上,扑倒痛哭……
次晨,戴刀将侯久满背出房门,背进香堂。侯久满看看立在一侧的阿尔萨兰,冲万岁牌跪下:“吾大清国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圣母皇太后……”侯久满猛地一口鲜血喷出,万岁牌上溅满了血星。
烈日之下,地上的血已成溪,侯久满的脚扑扑跌跌……
储秀宫,慈禧守着堆折子,看完一本,用指甲在折面上或划叉,或划道:“择个日子,叫你等的姑爸爸回娘家看看。可怜见儿的,一个人在南边待着,指不定被那妖猴欺负成什么样了。”
宫女应道:“嗻。奴婢这就去传告李总管。”
入夜,储秀宫的上空,一束束烟花怒放,美轮美奂……
慈禧看得喜笑开颜:“美!美!真真儿的美极了!阿尔萨兰,你让宫里提前过年啦!”
“只要老佛爷喜欢就好。” 刚回宫的阿尔萨兰伴在慈禧侧后。
“当然喜欢!哪有女人不喜欢花的,何况是开在天上的花!尔等开了眼,还不谢过大姑。”
宫女、太监齐跪:“谢大姑爸爸让奴才(婢)们开眼!”
阿尔萨兰:“快起来,快起来!”
慈禧又对隆裕道:“皇后娘娘也谢谢。”
隆裕笑笑:“谢阿尔萨兰。”
阿尔萨兰慌忙跪下:“娘娘折杀奴婢了。”
隆裕扶起她:“阿尔萨兰,老佛爷见天儿念叨着你,近日又被国事搅得茶饭不思,已经好些日子不曾这样高兴了。”
阿尔萨兰感情复杂地扑跪在慈禧腿前,哭道:“老佛爷!阿尔萨兰也日日夜夜地想您啊!”
慈禧叹息一声:“唉—,我清楚,把你嫁给那么个又老又怪的猴精,委屈你了。”
“老佛爷,阿尔萨兰虽说身处又闷又热的广东,但这心尖儿上日日阴寒得打颤,求求老佛爷,恩准阿尔萨兰留下侍候您和皇后。老佛爷……” 阿尔萨兰哭着。
慈禧:“傻话,咱满家的女人最讲老礼儿,哪有嫁了人,回娘家不归的? ”
隆裕:“阿尔萨兰快起来,再哭天抹泪就失敬了。”
阿尔萨兰擦擦眼泪爬起:“奴婢大不敬……”
“猴崽子们,再放俩!”随着慈禧的吩咐,几个小太监忙点烟花,“砰、砰”,两束金光腾空……
赏了烟花,慈禧等回内宫。她仰于躺椅上,阿尔萨兰将某种红色浆膏轻轻涂其面部。
慈禧:“阿尔萨兰,在广州那个化外之地待了那么久,见过不少的洋人吧?”
“回老佛爷,奴婢是见过一些。”
慈禧:“可曾听见那些洋人,议论我的新政吗?”
阿尔萨兰有些犹豫。
慈禧:“叫你回来,就是想听点儿真话,直言无妨。”
阿尔萨兰说道:“回老佛爷,新政确实是好,不论洋人,还是本国商人,都说这二年办了这厂、那厂,挣了不少的银子,……只是……只是有人讲,穷苦的人,似乎更穷了。”
“怎么会更穷了?”
“各项新政都须加捐、加税,小民们似乎有些承受不起。像办新式学堂那样的好事,也因争地、占庙,甚至发生农人、和尚打杀教师的惨剧。有些洋人称:此等乱相,皆因我大清新政……只变皮毛,未触……未触根本。”
慈禧:“何为根本?”
阿尔萨兰:“有人说,根本即国体……国体要么立宪要么共和……”
慈禧沉默一阵:“听了这些,你做何想?”
“阿尔萨兰听不懂,也不爱听,奴婢只知国家大事,全凭太后老佛爷做主。”
“那只猴子呢?”
“他好像也听不懂,不爱听。”
慈禧又沉默一阵:“洋人、男人都是些狡猾的东西。对付洋人,你只有比洋人还洋人,银子比他多,枪炮比他强,他才怕你,才不会对你的根本指手画脚。对付男人,你也只有比男人更男人,脑子比他精,手腕比他狠,他才服你,才不会对你的活法吆三喝四。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让人叫皇阿玛、亲爸爸、老佛爷了吧?”
阿尔萨兰:“知道了,老佛爷教诲的极是。”
“明儿个早起点儿,跟着皇后,随我一同上朝。”
阿尔萨兰又惊又喜:“老佛爷,您是……您是叫阿尔萨兰,随您一同上朝吗?”
“明日有要事,叫大起儿。你看看本朝那些一品、二品的男人,与你家猴子有何不同。”
阿尔萨兰笑起来:“谢老佛爷天大的恩典!”
慈禧:“把脖子也抹上,别狗屎下霜似的,让我的脸壳成了蜡竿挑的面幌子。”
次晨,乾清宫,慈禧面容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