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炮侯》(7)

黎元洪:“再则,这差事原本是侯酒满办砸的,将爷与吴大人半途接手,岂不是揽个冒烟的炸弹搂着?”

“黎元洪!”吴敬荣一拍桌子,“本官知道你与侯酒满是拜把兄弟,你用不着拐弯抹角地为他脱罪!”

黎元洪扑通跪下:“下官只是为将爷、吴大人着想。” 

吴敬荣丢过一张纸:“拿去看看!李中堂最新来电,批复广甲,将副炮弁拔正!那个老侯的狗命,岂是你个小小的二管轮所能保的?!”

黎元洪溜了一眼电报,彻底气馁。

刑场上,刽子手肃立。侯酒满走下囚车,四下巡睃。玉姑扶着侯夫人哭叫着。

侯酒满看着玉姑的脚。玉姑的一双鞋上,洇着鲜血。“……好妹仔,你总算缠了足,阿爸总算不再忧虑我儿未来。”侯酒满笑笑,话未说完,被推向断头台。

刽子手喝道:“跪下!”侯酒满不跪,望着远天。监斩官也喝道:“跪下!”刽子手使劲按压,侯酒满梗起脖子挣挺,望着远天咕哝:“倭寇小儿,你怎的还不打?”

监斩官问:“他在说什么?”

侯酒满远望着:“儿啊,你怎的还不打呢?”

话音未落,一匹快马驰来:“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北洋李中堂急电,朝鲜军情吃紧,侯炮弁或许尚有一用—!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侯酒满看着来人方向,哈哈大笑。

侯夫人垂头跪在侯府花厅的地上,两边各坐着乡绅和玉姑,站着正良、可言、妹仔。侯酒满怒目圆睁,看着一张纸。他蓦然将纸丢下,吼道:“你怎能做出这等事情!”

地上丢下的那张休书,已被侯夫人填了正文:侯杨氏裸行街市,辱没侯门。

正良跪下:“阿爸,阿妈抬棺,实在是为了……”

“住口!”侯酒满喝道。

正良:“玉姑、可言,你们快一起跪下,求求阿爸!”

玉姑坐着:“玉姑不跪!阿妈没羞!”

侯夫人默默擦泪,磕了个头:“老爷,侯府的事全已安排妥当,该交代的都已交代良儿,我走了。”侯夫人爬起,走向门口。乡绅们叹息着。

“哪去!”侯酒满吼了一声,平静片刻,双手扶着侯夫人走回,“夫人坐下。”

“老爷,如此大羞大丑,我无脸再留侯府。”侯夫人道。

“坐下!” 侯酒满又吼了一声,看着侯夫人怯怯坐下,自己也落座,手在子弹钵中抓拿,双目峻厉。“哗啦”声中,众人怯怯地看着侯酒满。良久,侯酒满摔下颗子弹:“听着,既然夫人已为市井诟病,我走之后,即刻搬家!且由良儿带着言儿、妹仔和玉姑另择一地,寄宿读书,不劳夫人相陪。但孩儿们须各凭本事,自己挣个好名声,长大之后,要人人在夫人面前尽孝!”

侯酒满又看向可言、妹仔:“言儿,妹仔,你二人已无父无母,可愿意认我和夫人做阿爸、阿妈?”可言、妹仔相互看看,赶忙跪下磕头:“阿爸!阿妈!”

侯酒满:“起来吧,你二人从此随我侯姓。”

可言、妹仔起身:“知道了,阿爸。”

玉姑突然叫道:“玉姑不愿姓侯!”侯酒满一惊。

玉姑哭道:“阿爸明知自己死不了,却故意让阿妈带那种要玉姑缠足的话!如今,玉姑脚骨已断,双足已残,一辈子不能随意走路,不能自由奔跑,玉姑恨你!恨你!恨你!”

玉姑挪下椅子,向外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倔强地走了两步又重重跌倒,在门槛上磕得头破,回头瞪着侯酒满,血泪俱流地哭吼:“我恨你!恨你!恨你一生一世!”

侯酒满惊愕不已地看着玉姑……

不久,侯酒满到天津见李鸿章。这日,在直隶总督行署的签押房内,李鸿章的脸冲着墙上的海图,良久说道:“你办的好差!”

侯酒满趴俯在地:“标下该死。”

“到底搞来了一船什么样的供奉?” 李鸿章问。

“回中堂大人,都是乡里百姓的捐献,已尽了最大孝心。”

李鸿章转过身:“滑头!你以为本帅不知?你胡乱收了堆挂在树上没人要的东西!”

侯酒满一劲儿地磕头:“标下无能……标下无能……”

李鸿章:“老佛爷年年都等着这一口,现在杀你也无济于事!你给本帅一个说法,怎么回太后?!”

侯酒满看看李鸿章:“标下……标下以为,只有实话实说。广东瘟疫,粤民一日夭亡成百上千,那痒子病,很可能就是打荔枝上来的,要不……要不怎么人一犯病,肌肤便如同荔枝皮一般,起出大片大片、红红绿绿的疙瘩来?这等货色莫说孝敬太后,就是挑入京师,也难保不为痒鬼阿公引了路径。标下之所以未敢将样品带至中堂的衙门,就是害怕……”

“闭嘴!你这等泼皮兵痞,老夫见得多了!”李鸿章走近,摘了侯酒满的顶子,丢在地上,“回广甲,做个二等水手,准备打仗!”

侯酒满:“谢中堂饶酒满小命。但广甲管带怕死,侯某愿随步兵入朝,报效大清!”

李鸿章:“贼娘!没砍你的脑袋,还挑三拣四!好吧,济远舰护送运兵船去朝鲜牙山,你去那儿!但不是水手,而是三等的升火!”

“嗻!”侯酒满应声,立起退向门口。

“等着!”李鸿章冲章志腾道:“你督着他,先将那些染了病的荔枝,倒进海去!”

“嗻!”章志腾与侯酒满走出门,到天津烟馆,侯酒满侍候着章志腾下马。章志腾将缰绳丢给侯酒满:“兵痞,看着马,大爷先抽口烟。”

章志腾走入烟馆,立即有一个老秀才似的50岁人物拱手迎前:“章大人,老朽有迎了。”

“刘爷。”章志腾敷衍着。

“还是老地方?”天津军械局的书吏刘棻,径直走向雅间,“得,老朽伺候着,您宽衣。”

章志腾脱下马甲进门,躺于烟榻。刘棻左右看看,提着马甲迅速走开。他走入烟馆密室,冲着两个穿和服的男子低声说:“二位,李鸿章的那个不长脑子的幕僚又来过瘾了。”30岁的日本驻天津海军武官井上敏夫立即起身:“快翻翻,他的身上,是不是又有些有用的东西。”刘棻飞速翻找马甲内外的口袋,搜出几张纸:“好像是一份折子的手稿。”

井上敏夫接过看看,马上冲另一男子用日语说道:“快!立即译成电码,送电报房!”日谍石川五一,迅速取出小本记录。

井上敏夫边看着章志腾的手稿,边口述:“特急!大日本帝国战时大本营:清国7月23日晨,租用英国怡和洋行的高升号商船,搭载1100名官兵,由塘沽出航牙山;7月24日下午2时,运输舰操江号载火炮20门、步枪5000支及饷银20万两,由威海驶往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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