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里把窗户打开,翻了一个身便钻出去了。何盈躺在床上,越想越是心头不安。于是悄悄地起床,她刚走到窗边倾听,就隐隐听到一个责备的声音传来:“这个当口,怎地掺和了不知来历的女子?”
那声音中隐带杀气。何盈一惊。陈里分辩了两句,那人又低声道:“大事未成,怎可因女色坏事?”
听到这句话,何盈不再迟疑,她跑到门边,轻轻推开门来走了出去。她动作极轻,并没有惊动正站在门外打瞌睡的小乐。何盈纵身一跃,就跳下了小楼,飞快地向院落外墙跑去。
大院中的众家丁佣人,经过前面二番折腾,现在正睡得人事不知。何盈蹑手蹑脚地跑到院外,惊动了几只狗,人还没有出来一个。
她纵身一翻,跳出了围墙。看着外面茫茫的晨雾,何盈暗暗叫苦。跺了跺脚,又搓了搓手,还是无法减轻那股寒意。她匆促逃出,并没有穿鞋,现在脚上是包着白布,而白布早在她的东跑西跑中成了灰色。
回头看了那写着“陈府”的偏门一眼,何盈直觉得自己这阵子实在是运气极差。
现在天还没有大亮,得趁这个时候弄一双鞋子来。何盈转身又向另外一家普通一点的院子跑去。这次运气不错,院外面还有一些衣服鞋子没有收起。何盈挑了一双稍大一点的,把脚上的白布再次缠紧,穿了进去。
想了想,她又就着井水把面容修饰了一下,在脸上抹了一点泥灰。井水荡漾中,现在的面容不再起眼。她又汲了点水,喝了一口。正在这时,屋内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当家的,怎么这么早院子里就有了动静,别是野狗进来了吧?”
何盈一听,纵身一跃,飞快地跑了出去。
在街道上走了一刻钟,何盈就越来越觉得不妥。这大街上静悄悄地尚无人行,她走到哪里,都有乞丐紧跟着,这让何盈的心里十分不舒服。
脚下加快,何盈大步向城门走去。当她来到城门口时,却骇然发现,数十个军士正守在城门,对着出城之人一一比对。
何盈刚刚转身,就看到两个乞丐站在自己身后。两个乞丐都是壮年汉子,衣衫破旧,却红光满面。何盈暗叹一口气,正在这时,其中一个乞丐说:“何姑娘,你就别跑了。这城内到处都是抓你的人,你跑不了多远,一定会被抓回的。”
另外一个乞丐打了一个哈欠说:“正是如此。姑娘,为了抓你,我们可两晚没有睡个好觉了。这一次,你就歇歇事吧。”这人是跟着王称、奚为一起到过周国的军士,对何盈之事了解得十分清楚,因此有此一言。
何盈苦笑一下,她只是抬眼一看,就看到前面街口站出了上十个乞丐。后面不用看,她也听得出,那些军士正向自己靠拢。
渐渐地,这些人把何盈包在正中。早上行人甚少,偶尔有人看到这一景象,不但不停足看热闹,反而匆匆抬步加速离开。
不一会儿,秋公主和奚为的笑声从身后响起。何盈回头一看,见两人一个骑在马上,一个坐在马车上。奚为哈哈一笑,说:“弟兄们,准备起程啦。陛下已在催促了,无论如何,我们得在三天之内赶到京城。”
众军士和乞丐都应声称诺。
奚为策马来到何盈的身边,指着一辆马车,温和地说:“何小姐,请吧。”
何盈看了他一眼,转身向那马车走去。一上马车,那两个侍女就连忙凑过来。一个拿着热乎乎的毛巾给她擦脸,一个拿出衣服鞋子来给她着装。
不到片刻,何盈就焕然一新。她把车帘布拉开,正好看到奚为策马挨着马车并行,奚为叹了一口气,摇头说:“何小姐,奚某自认为不是蠢人,却一直到现在,也无法了解小姐的所作所为。你这样百般逃跑,拒不服王命,又有什么用呢?你不怕陛下对你失去了耐心吗?”
他看向何盈,见她冷着一张脸,不由又说:“陛下对女人的耐心有限,何小姐,你这次到了王宫,可千万要谨言慎行,不然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他说着说着,忽然看到何盈脸色微变地望向自己身后,不由转头看去,却见楼阁林立,并无半个人影在。
何盈刚才却是看到了陈里,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人。刚才三人对视的时候,何盈清楚地看到陈里脸上没有了那些斑白痕迹,而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显得肃然和冷漠。
见何盈对自己的劝告十分冷淡,奚为又摇了摇头。正在这时,秋公主从旁边的马车中露出头来。她看着何盈微微一笑,说:“奚大哥,你这可是过虑了。玉郎君是何许人?她文才过人,剑术高超,这样的聪明人,还用得着你教吗?”
奚为哈哈一笑,说:“公主说得是。”
秋公主得意地瞄了何盈一眼,吩咐马车又靠近少许,直到与何盈的马车并行。
看到奚为奔向前面,秋公主转过头打量了何盈一番,忽然说:“说实在的,我真的佩服你。”她目光真诚,看着何盈轻轻说,“夏国不同于其他五国,在这里,国君要的人,很少有抓不到的。你逃的时机不对啊。”
何盈抬眼诧异地看向她。秋公主温柔笑道:“你是在奇怪,为何我会说这些话吧?”她看着奚为,眼神暗了,“在这个世上,女人要出头并不容易。你能引起我哥的注意,这本身就说明你很成功。只是,这天下掌握在男人的手中,我哥又特别强横,你要的自由,太难得到了。”
笑了笑,她轻声道:“何盈,我现在相信你的话了。你不是欲擒故纵,摆与众不同的姿态,你是真正地想离开这里。”
何盈心神一动,热切地看向她。对上何盈的眼神,秋公主又是一笑,却缩回了头,不再说话。
三天时间要赶到夏城,时间非常紧。本来奚为等人一进入夏境,王称的王令就传来了,要他在四天之内赶到夏城。没有想到何盈这一跑,便浪费了一天。
众人日夜兼程地赶路,到了夜晚,往往只休息一两个时辰便又动身。
而对何盈的监视,更是严密之极。如此三天,终于在日暮之时进入了夏国王城。
一进入夏城,何盈和秋公主两人,都戴上了纱帽。两女把马车帘拉得高高的,不停地打量着外面。
在周城生活了一年,到了夏城,何盈还是感到特别新鲜。夏城就建筑来说,还比不上周城。这里的建筑走的是古朴路线,高大结实,却也简单没有花巧,到处是千篇一律的房屋,这一点让何盈颇为失望。
不同的是,这里的道路特别宽敞,五六辆马车并行也没有半点拥挤之处。还有这里特别安静,街道上摆满了摊子和各色物事,却没有人大声喧哗,一个个安静地守在摊前,等着卖主自动上前。
百姓们的穿着相对周城来说也过于简朴。何盈一路前来,没有看到半个乞丐。看来,那些乞丐可能不准出现在这里吧,何盈如是想道。
夏城给人的感觉是简朴,有纪律,无形中给人一种沉重感。何盈抬眼看着王城的方向,想到那个神秘的王称,不由心想: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王称给她的感觉,前后变化太大,简直是判若两人。就是这样,她还觉得自己并没有看到他的真面目。心神一动,她忽然想到了前世听闻过的希特勒,忍不住想道:这王称不会也是这么一个不可以常理来猜度的人物吧?
这时正是黄昏,金黄色的太阳光照在街道上、屋面上,给这朴实的城市增添了几分沧桑。何盈静静地看着,打量着。不知过了多久,奚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们两人服侍何小姐梳洗一番。今天晚上王要见她。”
何盈打了一个寒战,转头看向奚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