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如何呢?在对外向程度的评估上,参观寝室的人并没有密友们准确。如果你想知道某人有多么活泼健谈、友好外向,那么显然,你得和这人进行面对面的交流。在评估某人是否容易相处——即某人乐于助人和相信他人的程度上,参观寝室者也比密友们稍逊了一筹。我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在评估大五人格量表中剩余的3个特征时,手持写字夹板的陌生人可就“后来居上”了。在衡量认真勤勉程度时,陌生人的成绩略胜一筹,而在预测情绪稳定和思想开放程度方面,他们的准确率则高出了一大截。总的来说,陌生人最终的成绩要比密友们的准确得多。由此可以看出,素未谋面的人仅花20分钟思考得出的对我们的看法,往往要比熟识数年的朋友对我们的认识更为精确。忘了那些没完没了的“相互了解”的会面和聚餐吧。如果你想弄清我是否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员工,那就哪天来我家里随便看看吧。
我想,一般人都会认为戈斯林的结论荒谬至极吧。但实际上,在看过约翰·戈特曼的实验之后,我们大可不必匪夷所思,这只不过是薄片分析法的又一例证罢了。参观寝室者观察的是学生们最私密的个人物品,而个人物品则是物主的生动写照。戈斯林打了一个比方,如果寝室可以提供两三种有关居住者性格的提示,那么其中的第一个提示便是身份声明,即居住者煞费苦心营造并希望展示给外界的形象,比如相框里成绩优异的哈佛毕业证复印件;接下来则是行为举止留下的线索,即我们不经意间遗留的蛛丝马迹,比如地板上堆着的脏衣服,或是按首字母排好顺序的激光唱片;最后还有情绪调节器,即我们为改变居家情绪而对私人空间作出的改动,如房间角落里的一根香薰蜡烛,或床上巧妙摆放着的装饰用枕。如果你看到按字母顺序排列的激光唱片收藏,一张墙上挂着的哈佛毕业文凭,边桌上的一炷香,以及大篮子中整齐堆叠着的待洗衣物,你便会马上了解此人性格中的某些方面,而这些了解,或许是你在与此人面对面的交流中无法捕捉到的。任何一个浏览过恋人书架或偷看过恋人药柜的人,对此都会心照不宣:对某人私人空间短暂一瞥所得到的信息,与长时间暴露在此人公众形象之下所得的信息几乎不相上下,且前者往往更为深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即通过浏览某人的私人物品,我们会不可避免地遗漏些许信息。当你舍弃与某人面对面沟通的机会时,你所筛除的是那些令人费解、复杂难懂且无关紧要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很有可能会对你的判断起到扰乱的作用。一位体重275磅的足球前锋,私底下其实是位思维活跃且颇具洞见力的人,恐怕绝大多数人都难以相信。我们总是难以逾越运动员力大无脑的模式化偏见,但假如我们见到的只是这位运动员的书架或墙上的艺术品,那么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绝大多数人对自己的认识往往不够客观,因此他们对自己的评价也往往具有误导性。所以,在评估某人的性格时,我们并不会直截了当地让对方做自我描述,而是递交给他们一份像大五人格量表一样精心设计的问卷,以从答案中一窥他们的庐山真面目。同样,戈特曼并不会浪费时间断然地询问夫妻对两人婚姻状况的看法,因为他们可能会撒谎或羞于实话实说,更重要的是,他们可能自己也不知道真相。他们或许正深陷感情泥沼,抑或正如胶似漆,却连自己都道不清个中缘由。西比尔·卡瑞说:“夫妻二人对他们之间的交流听上去如何简直一无所知。我们先是拍摄下两人的对话,然后播放给他们看。在前不久的一次研究中,我们采访了几对夫妻,问他们从研究中学到了什么。许多人,甚至是绝大多数的人,都说他们对自己在争执中的样子或交流的方式感到意外。研究中有一位女性参与者,我们觉得她情绪波动极大,而她却说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情绪化,还说她自认为是个处事泰然、不露声色的人。这样的人有许多,他们把自己想象得比实际更加热情或更加消沉,只有在他们看到自己的录像时才会意识到,他们对自己沟通方式的认识是错误的。”
如果连夫妻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对话听上去如何,那么直接向他们发问又能有多少用处呢?当然没什么用处。也正是因为如此,戈特曼才会指导夫妻们围绕关乎两人婚姻的话题展开讨论,聊些诸如宠物一类的事情,而不直接让他们讨论婚姻。之后,他会留心间接衡量这些夫妻婚姻状况的标准:比如某人脸上一闪即逝却饱含千言万语的某种感情,通过测量手掌汗腺反应得出的压力产生的迹象,心率的突然急剧加速,交流中不经意流露的声调的细微变化等。戈特曼选择从侧面入手解决问题,在他看来,这种间接途径要比迎头直击问题要快捷、有效得多。
上文中那些寝室参观者所做的,其实就是约翰·戈特曼分析方法的“非专业版本”。为找到打分对象的“笔迹”,打分者给自己划定出15分钟,全神贯注地搜集信息,从而产生对寝室主人的直觉。他们利用寝室中隐匿着的种种蛛丝马迹,从侧面入手来分析问题。同时,他们也不必为面对面交流中各种混淆视听、无关痛痒的信息而分心。如此一来,整个决策的过程便由繁入简了。寝室参观者们使用了薄片分析法,那么结果如何呢?就像戈特曼一样,他们作出了非常精确的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