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藤医生在我父亲去世后,再也没有遇到过。当时以为,也许是我们迁往法租界之故吧。但到了解放后,我母亲几次东渡访问日本,在进行友好活动的过程中,曾见到许多旧日的老朋友,里面也有为我家治过病的医生,都亲切相晤各叙别后的艰苦岁月。奇怪的是,其中却没有这位与我家的关系那么不同寻常的须藤医生,也没有听到谁人来传个话,问候几句。日本人向来重礼仪,母亲访日又是媒体追踪报道的目标,他竟会毫不知情,什么表示也没有,这是不可思议的。只间接听说,他还活着,仍在行医,在一个远离繁华城市的偏僻小地方。难道他曾经诊治过的病人太多,真的遗忘了吗?一句话,他怎么会在那么多熟人里消失了呢?
叔叔又讲,鲁迅死后,你病了想找医生诊治,那时还没有离开虹口大陆新村;问内山完造先生该找哪位医生,内山讲了一句:“海婴的病,不要叫须藤医生看了吧!”那意思似乎是已经有一个让他治坏了,别让第二个再受害了。
商务印书馆一位叫赵平声的人曾在“一·二八”前讲过,须藤医生是日本“乌龙会”的副会长,这是个“在乡军人”团体,其性质是侵略中国的,所以这个医生不大靠得住。叔叔听了就对父亲讲,并建议现在中日关系紧张,还是谨慎些不找须藤医生吧。父亲当时犹豫了一下,说:“还是叫他看下去,大概不要紧吧。”
也许是多疑,还有一件事,母亲也对我说过多次。她对用药虽是外行,有一件事却一直耿耿于怀。她说,肺结核病在活动发展期,按常识是应当抑制它的扩展。虽然那时还没有特效药,但总是有治疗的办法,例如注射“空气针”等。但是,须藤医生却使用了激素类针剂,表面上病人自我感觉畅快些,但促进了疾病的发展蔓延。这种针剂是日本产品,我国的医生并不熟悉,又时过几十年,要寻找了解当时日本对此类疾病的治疗专家来鉴定恐怕是很难的了。我在此只是将母亲的疑问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