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的倾诉(15)

这是一个多么顽强的、了不起的女儿!这是一个与穿梭炮火、打土豪分田地、做军鞋抬担架的母亲一点也不逊色的女儿啊!

1990年单秀明创办农业技术学校,培训近2万人次,使全镇5000多农村主要劳力掌握了一至两门技术;同年宁夏自治区因单秀明为从事农业技术推广15年的唯一回族女技术员得到嘉奖;1994年全国妇联授予单秀明“三八红旗手”称号,也就在这一年,单秀明才结束了20年“临时老推”的生涯,即摘下了“临时工”的帽子;1997年单秀明获中华科教基金会授予的“全国农技推广奖”。1998年9月,我到达单家集时,听说有关部门正在考虑解决单秀明破格晋升农艺师的问题,我顿感哑然。如此卓著的25年还不够个农艺师?而一个农艺师的职称又怎能涵盖一个穆斯林女儿25年的生命奉献、25年对贫困最切实最根本的救助?

单秀明之所以走进我的写作范围是因为她于1996年又创办了“兴隆回族女子职业教育中心”。

长期与农民打交道的单秀明已经发现农村女娃娃生存的贫困,她们大部分不能上学,上了学的也不接触生产劳动,不懂现代农业生产技术,返乡后她们依然因袭传统落后的农、牧方法,既无致富本领也无劳动习惯,更无终身从事农业生产的准备,而她们中能够升上中等专业学校或高等学校的微乎其微,她们很少有机会体验教育带来的收益,她们对教育的要求不高。单秀明发现,在贫困的西部农村妇女是开发最不充分的人力资源。于是她就想为农村的大龄女娃娃们做些事情。在多年的农技培训过程中,她发现农村女娃娃们对学农业技术不大感兴趣,于是她就想开办一个以服装、裁剪、缝纫、刺绣为主的职教中心。1995年北京世界妇女大会上,她把想法告诉了宁夏教科所副所长马毓勤,她请马所长给她的中心起个名字……此后,“兴隆回族女子职业教育中心”就挂牌成立了。仅仅两年,“中心”在兴隆农技站的一间办公室里已办班11期,培训了宁夏、甘肃、新疆三省5县18个乡镇的600多名15岁至18岁(最大35岁)的大龄女童,其中7%为文盲,她们中60%的人都已自立,有几十人已成为远近闻名的服装技师并开始一批一批带徒弟。

我们在城市里、在我们生活的社区随时都可以看到这样那样的培训中心,美容、美发、厨师、缝纫、电脑……我随意做了个调查,这些培训40天至两月的收费每人至少在600元至1000元之间(不包括食宿),当然这是赢利性质的培训,属商业行为。而单秀明的培训呢?所有学员培训两月只交30元培训费,残疾女童不收费。单秀明自己除了在兴隆农技站领每月四五百元农业技术人员的工资外,再没有任何收入;培训中心现在的老师郭桂芳是中心首期培训出的学员,小郭是从第七期接任的,前六期的老师是由区教科所从银川聘请,小郭可以胜任老师了,银川就不再来人了。小郭能挣个大款吗?不能。单秀明说小郭一月只拿60元工资,远远不及她个人开缝纫铺。

西吉兴隆回族女子职业教育中心充满了救助性和奉献性,但实际上属教育行为。而教育包括职业教育应该是国家行为,她们日后的艰难在于两个一无所有的女人担当起了一种毫无赢利的义务行为,她们未能像私学、私铺那样收费。

为西部女童教育付出了无数心血与精力、几近心力交瘁的马毓勤和宁夏教科所给了“中心”许多具体切实的帮助,他们通过中国宋庆龄基金会引来了日本宋庆龄基金会4万元的资助,为“中心”盖了一座80平方米的教室,他们帮助从银川请培训教师,资助了11台缝纫机、两台锁边机和毛衣编织机和5000元开办费,固原行署教育处资助了30套价值5000元的桌椅,还有著名宗教人士洪维宗的妹妹赞助的两台多功能缝纫机、1000元人民币,还有尤专员的1600元工资……

西部大龄女童在贫困的宁夏西吉县兴隆镇感受着一个偌大世界的关爱。

1998年9月14日下午5时40分,我们从单家集单秀明家出来,区教科所王建华老师说,我们翻六盘山,连夜赶固原。没想到那辆已跑了40万公里的“老伏尔加”刚开出不到10米就突然灭了火,任全师傅“翻江倒海”地找原因就是找不出,就是打不着火。两个小时过去我们依然停在单秀明家的大门外边,寸步难行。天已渐渐黑了下来。

“你们别走了,就在这里过夜。小郭,给他们擀面片!老二,去找根绳子把车拖到院子里来,明天再想办法……”单秀明开始作决定并分派任务,看得出她是一个非常干练且临阵不乱的女人。

就这样,我们在单家集住了下来。吃了小郭擀的面片后我不知单秀明把王老师和全师傅安排在哪个农家,我可是偎在单秀明床上的被窝里,和同样围坐在被窝里的单秀明说了一夜的话……

走不了是缘分,若车坏在六盘山上,这半夜三更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不遭了抢劫?还不冻坏?留下和我说说话心里高兴。单秀明说。你丈夫在哪儿呢?我问。一家子分了三摊,老头子在县医院开车,他是撒拉族。单秀明说。是青海循化撒拉族?我上个月才去过那里……我眼睛一亮地问。是,他就是从那里过来的。两个儿子在县城上班,一个小女儿在银川念书,就我一个人几十年都在兴隆、在单家集。这一辈子都没顾上给老头子织件背心,想起来也对不住他……我现在最操心的是小郭,我都49岁了,奉献也罢,累也罢,还能干几年?可小郭才二十五六岁,为职教中心对象也吹了,对象在银川开车,她在这里做奉献,能不吹吗?现在最大的难处是没宿舍,一期五六十人没处住。女娃娃们从几十里、几百里外赶到这里来学习,中心解决不了住处,她们只好投亲靠友或住本镇女娃娃家里,实在解决不了的只好来了又回去……这里冬天很长,生煤火的钱都困难。我在这里硬撑着,领农业上的工资,争取来的钱又都办了教育,不伦不类的,农业上也有意见……看得出,你很艰难,你的收费太低了,可以适当提高一些。我说。来的都是些穷娃娃,咋提呢?单秀明说。那也要想办法创收,向社会化缘终归不是常事,小郭的工资也太低,我说。马所长在就好了,她能给我很多帮助,可惜她调到北京了……说着,单秀明就下地给我找马毓勤的信。那信是我来单家集前三个月从北京中央工艺美院寄给单秀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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