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设想她心里到底存了一份怎样对爱情的渴望,她的禅心慧质总是让我心疼,她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却平凡地生活在这个世间,无忧无愁的新枝俏,用生命来谱写传奇。
她也不愿意,她一定不愿意,她每日必临王子敬的《洛神赋》和怀素的《四十二章经》,她爱红尘爱得不够,奈何,命局天定。
正是小菊初绽的微秋时节,叶家喜气盈门,九月十五夫家送来了催妆礼,打开沉重的樟木香,里面却有一支断了的玉搔头。
玉搔头就是玉簪子,相传汉武帝在李夫人房中曾拔下她头上的簪子瘙痒,这簪子也因故得名。
单支为簪,双支为钗,钗有“拆”的不吉语意,可这簪子断了,应该就是个意外,小鸾和她身边的家人都是博学多才,怎么解也能解得开,怎么化也能化得掉,就是把这当成吉兆去找一个说词也应该不难。
小鸾的预兆似乎就通了天,她忽然得了重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全家人轮流守护寻医问药,虽能留得性命,但仍不见起效。
夫家听说后派人送来药物,天天里问候打听,只希望有一丝拨开云雾的消息,给两个人一段幸福的开端,可是怎样烧香祈祷,怎样心证日月,也没有找到那剂良方。
那公子名叫立平,知道小鸾病重后,就茶饭不思心绪难宁,他不相信自己一片诚挚清洁的爱等不来一个盛妆的妻,一天天的煎熬让他的情感也病入膏肓,他怕他们两个人都坚持不下去,于是提出要把婚期提前到十月十日。
叶绍袁答应了,百般无计之外也许可以用喜冲一冲,让那个画眉人握住她的晨昏,这只是个考验也不一定,一个坎而已,药医不得命,那命运总该还有一个转机处。
小鸾啊小鸾,她是我心里最怜最爱的女子,轻易不读沈宜修的《季女琼章传》,每次读每次心痛到落泪,她该落到昆曲里,有方外之人送来仙丹,一切都能化解,踏过千难万险,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小鸾自生病躺在床上就再也没有起来过,得知婚期提前的消息后,她茫然地看着窗外,叹道,如此甚速,如何来得及?
这句话我百思不得其解,也许是看到这里心早已疼得没有了知觉,天机不可泄露,她到底知悉了多少。
十月初十这天,她的病情突然加重,婚礼无法举行,第二天,病情如日下长河,小鸾依在母亲的怀里,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口中念着佛经,与尘世做了永远的告别。
走后的小鸾,容貌依然,肌肤柔软,面色红润,七日入棺,身轻如常。舍不得女儿的沈宜修,含泪忍痛在她的手臂上写下她的名字,琼章,盼来生再续母女缘。
大家都相信小鸾是仙子,离世只是要回到她原本的居所去。
比梅花,觉梅花太瘦,比海棠,觉海棠少清。
小鸾临终前的那几夜,太湖石边的几株芭蕉无风自响,嘤嘤似哭,舒香阁前的古梅,在她逝后三年不开花。
我也这样相信,她是仙子下凡尘。她在另一个世界,娴静安适地生活着,偶尔想起人间,会有淡淡的忧伤。
只是那张立安,是真想把小鸾护在身边,给她安定,给她幸福,给她一生,再给她生生世世的约定,可最后,他们连一面都没有见。
他还在等,一生一世地等,在某一个契合的命运里,他们掌纹的线一定会连在一起。
莳花,又称时花,泛指花期不久,花朵繁盛的鲜花。
郑愁予有一本诗集名《莳花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