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 我只是旧时的江南女子(1)

暗夜无边,提笔已老。

这一刻,风雨正浓,寒意透过指尖,丝丝缕缕地漫向心里。我点了一盏灯,泡了一杯茶,心境荒芜,陡然间不知何物可依。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在这样的夜晚,记忆是如此清晰。

生死轮回,几世妖娆,谁在碧波清摇的池边仰起荷花衣上的芙蓉面,谁又在驿路荒草边等离人归来的马蹄风烟,谁在烽火台连天一拜,谁在望夫崖凝望成海,十里长亭,萧瑟灞陵,豪迈的悲歌,婉约的守候,谁?谁在?

恍然只是一个迷离的转身,如何就已落成了生生世世的传奇,你还是会来读我的故事,给人生平添一段温暖的恍惚,在我轻言的瞬间,你的目光穿越了千年光阴,含泪时已知,这是隔世烟火阻隔不断的绕指柔情,低徊而不能去,扰在心里,是刻骨的眷恋。

也许,我不够真实,原本我也是藏于这尘世角落的,如白瓷釉上那一抹青花的凉意,如小生唱腔里闪烁而过的红颜,也如黄绢淡墨中那一点勾勒的淡然,更是宋词小令长短间的叹息,就这样,你伸手碰触不到,心里却疼痛似雨打红尘的伤。

其实,我情愿你忘记,却又一遍一遍这样把你牵念,盛开一怀难名的愁艳,欲说还休,欲诉还敛,是我告别你后藏不尽的幽柔,但如昭昭日月,照在彼时的天空,映着这各自芬芳的荷花,一朵一朵清逸逍遥,染就了满堂盛典。

那是夏日困顿的午后,蝉唱蛙鸣,她只觉屋里憋闷,睡又睡不稳,起来踱到园子里,把那份娇弱羸瘦靠在古松苍老的虬干上,手里的纨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低眉顺目,她的身体在这酷暑里总是吃不消,可还是愿意这样停留,为个心安。

这是清代闵贞的《纨扇仕女图》,闵贞传世的人物画以粗放写意者居多。我打开它的一瞬间,就觉得这女子像极了那个故事里的主人公,也许这个故事,该让她讲给你听。

这个故事的开始,发生在很多很多年以前。

所有的相遇里,惊诧最美。

此时,窗外暗云遮月,荷风弄影,雨意相随,缠绕了心里的一池青莲如烟波。再也不见前世种下的桃花。

我微微抬起手中的笔,努力地挥却丝丝缕缕渗透而来的记忆,无奈岁月徒添了痕迹,我仍然端坐在你冰清的绝句里,迷途恍若如初见时的羞涩,任是凝神也无用,我在远隔天涯的烽火台上,用指尖划过你的名字,逃不开那一声声的低唤,如同逃不出这烟火人间。

青石板深处的苔藓是我疏离又密集的心事,我藏在了你漫不经心的角落,然而只一个空白的想念,便跌入了这刹那轻尘的雨碎江南。

一滴浓墨轻轻地落在柔软而寂寥的宣纸上,晕染出一幅写意的追溯,触目且惊心。沿着掌心的纹路,我望见你风中孑然的身影,怅宛得如月下寒松。心就这样疼了,这样疼,只留一双清眸与你对视,这样,走过后,尘世风沙里,你还能想起我临水照子衣的容颜。

往事依然,仍是那瞬间的痴缠震撼,和无尽的余味流连。

手里的墨色渐渐淡了,心里的箫音却如莲般灼热地盛开。

尘缘深处,与你,一定一定有过一次相逢。

那个时节,我在江南,旧时的江南,我们相遇的江南。

你诗词里的江南。

那座如眉黛一样的青山,是你常常去砍柴的地方,你青衣短袄,头发束在头顶,两条素带随风飘起,脸上总是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意,那么让人着迷。

我撞向你的那一刻,你看我的眼神全是心疼和爱怜,你把衣角撕下来包扎我的伤口,然后把我放进你温暖的袖子里,抱在宽厚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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