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人祸患(12)

1751年5月,当牛顿的船向安提瓜岛行驶时,船上的非洲人比英国人还多:奴隶有174名,而船员只有30名,其中7名船员还得了病。对奴隶主来说,这是一个危险时刻,不仅仅是因为在如此拥挤的船只上,一旦爆发霍乱或者痢疾会带来多么致命的影响,更因为他们还面临奴隶暴动的危险。牛顿就因5月26日的警觉性而受到嘉奖:

傍晚,多亏上帝的眷顾,就在奴隶们准备反抗的几个小时前,我发现了他们的阴谋。一个年轻人……他因为一开始身上起了一个大溃疡,因此整个旅程中都没有戴镣铐。后来,他看似无意地从窗栏中漏给奴隶一根很大的解索针,并被奴隶中的一个人很高兴地发现了。就在我发现这根解索针的一小时前,奴隶们已经把它做成了一个好武器(一种不会弄出声音的工具)。如果我没有发现的话,奴隶中将有近20个人会在凌晨打开镣铐。

次年,牛顿又有了一次相似的经历。当时,8名奴隶被发现藏有“一些刀具、石头、子弹,还有一把凿子”。犯事者后来都套上了轭和拇指夹以示惩罚。

诸如“阿盖尔公爵”号等奴隶运输船上的情景大同小异—拥挤、卫生条件差、活动受限、食物不足—因此,在穿越大西洋的旅程中,平均7名奴隶中就有一名死亡一点也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像牛顿那样不忘给船员主持弥撒,并拒绝在礼拜天谈论生意的人,竟然会从事贩奴贸易,而且还能够心安理得。在1753年1月26日写给妻子的信中,牛顿为自己提供的辩护值得我们关注:

人类生来就有三大恩赐,无可置疑,它们就是宗教、自由和爱。在每一种恩赐中,我都得到了上帝的格外恩宠!看我周围的这些国家,虽然这些国家中的居民相互之间言语不通,但我相信,他们也同样相信这点,可是他们并未用语言表达过这一鼓舞人心的观点。据此我判断,这个观点从来没有在他们的头脑中出现过。正如光明与黑暗之间并无过渡一样,这些可怜的人也从未享受过我所享有的权利,他们完全地陷入邪恶与不幸中。他们没有基督徒所享有的恩赐和光明的前景,而是被巫术、魔幻和各种迷信思想所欺骗和迷惑,他们脑中只有恐惧和无知。他们所能理解的唯一自由,就是能够避免被卖的命运(这是我要强调的);而就是这个卑微的愿望,他们也常常不能达成;我们常常看到,一个刚刚用船贩运奴隶的人,一周的时间还没过完,自己就被以同样的方式贩卖,甚至是用同一艘船运送出去。至于爱,我相信他们中也许也有更为柔和的灵魂,正如我也曾遇到过的;但是在大部分的情况下,当我试图解释这个令人愉悦的词语的时候,我很少能被人理解。

当一个人认为非洲人除了希望“避免被卖”的命运,而不知道自由为何物时,他怎么会认为是自己剥夺了非洲人的自由呢?

牛顿的态度并非特例。据牙买加的庄园主爱德华·朗说,非洲人“缺乏智慧,在文明和科学的进程中几乎难有进步。他们没有道德准则或规范……也根本没有道德感”。他总结道,他们就是一个低劣的人种。詹姆斯·博斯韦尔虽然在其他许多情况下都积极呼吁自由,却坚决否认“黑人受到了压迫”,因为“非洲人世代都是奴隶”。

牛顿的日记清楚地表明,从奴隶运输船起航开始,对奴隶的压迫就开始了,并在奴隶下船被售的过程中持续进行。在牙买加(牛顿的奴隶一般供应这个市场),白人和黑人奴隶的比例是1∶10。在英属圭亚那,这个比例是1∶20。没有暴力的威胁,很难想象这样的体制能够长期维持。加勒比海如今还遗留一些用来约束奴隶的刑具—比如,防止奴隶逃跑的带钉子的镣铐,或者吊在脖子上的铁块(可以加码以加重惩罚)—这些正是牙买加作为18世纪英国殖民地前沿的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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