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伸进袋里,没摸到,掏了半日,又不甘地,把纸袋倒过来抖抖,仍然是一无所有。
她极力地回想:是本来就缺一块吗?还是在一次次转徙中失落了?那次他们是不是没有收拾起所有的?抑或,他悄悄藏起了一小片,留做记忆之碎?
而他们最后一次通电话,是多久以前的事?
对这样一幅三千块的大拼图而言,这一小片微不足道,然而却不可或缺。而不到满盘落索,她根本不会发现,在这漫长的旅程里,遗失了些什么,有什么,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而这一幅残破的星空,永远欠缺了一颗星,连女娲也不能修补。
就仿佛他,以一种缺失的姿态,永远存在于她的生命里,她因此,无法完整。
四月是最残酷的季节
她想自己是一把嘹亮的金小号,
注定锈在这一场浑浊的婚姻里。
生人味,生人味,她在姻缘里嗅到陌生人的存在,惊得五雷轰顶。沉吟良久,在他枕边留下一封信,说爱与信任,说她的一片心,也说这日子如一把残缺的三弦,奏出的,全是喑哑怨曲。
出门避了几天,心神不定,手机却吞了哑药似一声不响。捺不住回了家,信原样搁着,床上的红罗褥,落满灰。
婚姻,自此是她一个人的事了。也动过离婚之念,思前想后总不能决断,也就慢慢拖下来。
他生意越做越大,常年在外,偶尔回来一遭半遭,未必遇见她,倒放肆地留下一堆脏衣物,烙着酒污、吻迹、不明来历的渍痕,活生生一部《好色一代男》,字里行间,都是伏笔。她马上叫钟点工来全扔出去,脑海里尽是《红楼梦》用来形容贾琏与多姑娘的四个字:丑态百出。陡然失去追索真相的勇气。
这年杨花四月,花事与SARS缠杂不清,她每天上下班的地铁上,偶尔谁人咳嗽一声,众人吓得奔逃——此是黑沉沉的地下,无处可去。近月底那几天,满城谣言,她连班也不敢上,就陷在沙发里看电视。
忽然钥匙一声“咔嚓”,门一开,回来的,竟然是他,口罩眼镜的十分密实。她一惊。他大概也没想到她在家,也一愣。瞬间,面面相觑。沉默的重量,两人都知觉。
她只穿T恤内裤,坐不是躺不是,如对生客,浑身不自在。他也尴尬,含糊几声就回房去了,口罩信手一甩,丢在茶几上。她连手指尖都不愿碰到,一心觉得脏,寻常住家陡地成了暗影幢幢的妖兽城市。整筒84消毒液喷上去,小几旁一束百合,静静萎谢。
听见他在房里接手机,想是效果不好,出到客厅来,“我会当心的,你也小心。”或许只是普通的互致问候,听在她耳里,说不出的暧昧幽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