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年北大的风情万种(5)

我明白小盛的意思,今天早晨我在湖边坐着时,看见一大群可能是上北大过夏令营的小朋友,在未名湖边上游玩。旁边有两个去挣那当导游的几十块钱的学生,一看就没什么素质,不知是哪个小地方来的,指着未名湖说:“同学们,这就是未名湖,不是没起名字,而是名字就叫未名湖,这是中国出诗人的地方。”

这一幕正是小盛这几句话的反面注脚。我无意贬损新诗,然而除了是真正为诗而献身的先驱,现在这些在校园中闲荡的所谓的诗人都是多么的令人憎恶。我又想起了一句笑话:在北大随手扔出一个馒头就能砸死一个诗人,这一是说北大的诗人多,二是说北大的馒头硬。

“上次我们屋里看《没事偷着乐》,一大屋子人,全在都儿嘻嘻哈哈地傻笑。那个电影拍得多深刻!一个小人物,在社会的大潮中完全无力控制自己的小人物,但又尽自己的力在和命运——就在自己的那个小圈子里,他也不可能冲出那个圈子——和命运抗争;也许说抗争太世俗了,应该说是对付,就合,和稀泥;但在这之中又体现出人性的崇高与伟大,虽然这人性的伟大的体现也是在卑微中,在渺小中,在微不足道中……在卑微中体现崇高……你懂我的意思么?”

小盛一提起这些总是突然就沉迷于其中,也许这算不上哲人的思考,但这确实是哲人式的思考。“可是,”小盛话风一转,“那些哈哈傻笑的人,他们领会了导演的意图了么?确实,这部电影是在笑声背后的辛酸,渺小的、微不足道的辛酸。可是那些只知哈哈傻笑的人的笑声背后,感受到了那种辛酸了么?这部电影的票房据说比别的贺岁片差得多,可这咱们还能一笑置之,那些劳苦大众看看电影不过是为了找个乐,消遣,可是在这种地方出没的都是普通的劳苦大众么?”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就是另一种的侵犯方式,而对这自内而来的侵犯,我们除了无言而对,还能怎么样?

“嗐,兼容并包吧,也别太在意这些了。”我不知道我是在安抚他还是在安抚我。

“可是北大可以忍受各种极端、异端,但是不能忍受无知,不能忍受浅薄。而且,”小盛看着我,“现在的北大真的可以兼容并包么?”我无言以对。我想起了本系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就因为对学校的某些提法和作法表达了自己的不同看法,便被学校禁止作讲座一年多的时间。听说电视台对不太听话的歌星影星可以以“冷冻”治之,就是不让再在电视上露面了,没想到还能冷冻教授。有一次本系的系列讲座,学们强烈要求他出来作一次讲座,学校就是不批。最终在本系的会议室(大概可以挤四十人)内部通知本系的同学办了一次讲座。老先生非常乐观,虽然人不多,还是很认真很风趣地做了一次很精彩的讲座。除了他用来开头的第一句——那句话把大家和他自己都逗笑了——“燕园里有很多鸟,我总在想,我是一只什么样的鸟?我想可能是一只乌鸦。”之外,就是纯粹意义上的学术问题,一丁点儿都不涉及别的。而就是这样一个讲座,居然神神秘秘地在一间小屋子里只在开始前几个小时才通知几十个人来听,几位学弟脸上的神情丝毫不亚于白色恐怖时期偷偷地听宣传共产主义。在讲座结束之后主持人(一位学姐)很动情地说:“我们非常高兴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点能听到老师的声音,他自己的声音……”话未说完,这位教授已经很孩子似地笑得不成了样子,说:“太可怕了。”花白的头发下,一双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这当然也招来了在场同学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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