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逝(18)

成冰隐隐地对父亲生出恨来,那种子或许很多年前便已埋下,深深地掩在土里,然而记忆之门一经推开,往事便如黑白影片般翻滚倒带,汹涌而来。那时父亲工作忙,成日里不在家,那时赵旭还每天给她带橘子,那时母亲还牵着她去坐过山车……路上碰到年轻的女人,她偷偷地说:“妈妈,阿姨走路真奇怪,为什么腆着肚子?”她小小年纪家教已是不错,知道不能在人前乱言语,所以等回家的路上才跟母亲说:“那个阿姨凶巴巴的,我不喜欢。”

“阿姨是爸爸的朋友。”母亲弯下腰来,抱着她回家。母亲总是喜欢松开她的手,教她走教她跑教她跳的,那天却异常得很,母亲箍得她很紧,仿佛一松开便会失掉她,“阿姨有点困难找爸爸帮忙,可是爸爸工作很累,妈妈已经想好怎么帮她了,我们就不要打扰爸爸了好不好?”

成冰乖顺地点头,搂着母亲的脖颈:“妈妈你病了吗,为什么浑身发抖?”

没多久母亲真的大病一场,父亲寸步不离地照顾她,病好后父亲说她身体不好要多调养,于是又搬了家,换了学校,新学校里没有人给她带橘子。

“人在跟前的时候装镇定,不在的时候又惦记,不像太后的作风嘛!”席思永一句话把她从怔忡中惊起,愣愣地盯着他。

席思永正慢条斯理地啃着烤凤爪,成冰老半天才恍悟他说的是季慎言,大概是因为昨天在杜锦芸的事上她横插一手,导致席思永气很是不顺,直到今天晚上请他吃煎饺时还阴阳怪气的,见色忘友的程度可见一斑。想到这层,成冰便懒得答理他,自顾自地抓起果啤灌上两口,偏偏席思永还特欠扁地凑过头来:“大律师被彻底PASS了?”

成冰很想一啤酒瓶砸到席思永头上,看在他没去教六上自习而在这里陪她喝酒的分上,忍。

席思永一脸的满不在乎,好像没什么事能放在心上,成冰想起他那编号不知排到多少的后备队,忽而问道:“席思永,你谈了这么多次恋爱,明白……到底什么是爱吗?”

季慎言以前总说她小,说她不懂,席思永身经百战,总该是懂的吧?

席思永正咬着只凤爪,抬头来神思复杂地盯着她,良久才诡异笑道:“明白,不就是那种……牵挂、纠缠、欲罢不能的感觉吗?”

成冰一怔,牵挂、纠缠、欲罢不能……

是这样的感觉吗?

好像是,又好像……

席思永凑过头来揶揄道:“怎么,放不下大律师?看不出来嘛,太后也有这么优柔寡断的时候……”他笑得实在幸灾乐祸,“其实他对你也不错嘛,上回你生日那么大阵仗,这回又捧着那么大一把玫瑰花过来,算给足你面子了,你就顺竿下凑合凑合吧。”

成冰自嘲笑笑:“我没信心。”

其实类似的话,今天母亲也说过,她知道母亲特地来做说客的:“你要是因为我和你爸爸的事情,影响对感情的看法,那就太不值得了。你们的事,慎言和我说过。我知道你在生他的气,他比你大几岁成熟得早,是坏事也是好事,他成熟一点,可以多照顾你……”

道理反反复复不过是那些,她早已明白的,那不是季慎言的错,她只是没有信心,对自己的不确定,对季慎言的不确定,对未来的不确定。原来她以为父母是天底下最美满的夫妻,谁知不是;原来她以为自己是季慎言的唯一,谁知也不是;原来她以为父母一离婚她的世界都要坍塌,现在看来……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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