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大灶房和中灶房,一律按照节日的饭菜规格伺候他们了。
厨娘说,这都是少奶奶的意思。厨娘说,每天给地里长工送去的饭菜,是少奶奶制定的食谱。腿子大牛送到山里之前,少奶奶还要亲自过目,担心厨房里的佣人偷工减料,委屈了田地里出力的奴才。
奴才们听后心里热乎乎的,就更不惜力气地劳作。
这样,虽然日新堂的少主人躺在木棺里,但他们的春播春种,却走在其他几家前面,气得二爷牟宗升几次臭骂他的大把头,说他们是一群饭桶。
但他的那群饭桶们,还是趁着一场夜雨,把与日新堂相邻地界的四对界石,向外挪动了两尺。尽管雨水很快把他们的脚印冲刷干净,把界石四周翻起的新土,冲刷成了旧面孔,但是日新堂的大把头张腊八第二天就看出了问题。
张腊八围绕着地界的石碑转了一圈又一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四块石界像是长了腿,一个晚上竟走动了两尺远。张腊八不敢声张,先去了大管家易同林那里报告了。
事情有些太出格了,易同林心里也感到疑惑:月新堂那边再张狂,也不会明目张胆地移动界石吧?“你可是看仔细了?界石周围有没有留下痕迹?”他问张腊八。张腊八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就有些夸张地说:“界石旁边什么痕迹也没留下,就像天生长在那里一样,可我能看得出来,我的眼睛天天扎在地里呀。”
易同林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就跟着张腊八去了自耕田,察看了四对界石。他走到一块地瓜地里,弯腰扒出一块地瓜种子,说道:“你看把头,我们种的地瓜。”
张腊八说:“对面月新堂的地里,也是种的地瓜。”
易同林笑了笑,把地瓜装进兜里,不说话,又走进了一块谷子地,依旧弯腰从土里寻找到几粒稻谷种子。
不等他问,张腊八就说:“对面的地里,也是种了谷子。”
易同林瞅了一眼大把头,嘲讽地说:“你呀大把头,还是种庄稼的好手呢,自己种的什么都不知道。”张腊八莫名其妙地瞪着一双被风雨吹皱了的眼睛,看着易同林,等待易同林说下去,易同林却甩手离开了田边。
回到日新堂,易同林把事情告诉了少奶奶。
姜振帼正在书房内看书,看的是《红楼梦》。这本书,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她的父亲是个商人,附庸风雅,家里有不少藏书。从十岁的时候,她就开始读《红楼梦》,读《水浒》,还有《三国演义》。最喜欢的《红楼梦》,一直是她自己的枕边书,记不清读了多少遍,很敬重大观园里的凤辣子,心里曾想,自己若是那王熙凤,一定让大观园里的公子小姐吃些苦头,不至于好端端的大观园,落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她嫁到了牟氏庄园后,觉得这儿很像那个大观园,只可惜没有她当家理事的机会。当然,牟金这几年能够支撑起家族的门面,也全靠了她的指点,屋内炕上的面耳之计,外人是不会知道的。牟金这一走,倒给了她实现梦想的机遇。这些日子,《红楼梦》就贴在她手心上了。
她把《红楼梦》搁到了书桌上,有些不太相信地说:“月新堂再蛮横,也不会横到这个份儿上吧?你亲自去看了?”
易同林说:“看了。”
“一点痕迹都没有,这么说我们要吃哑巴亏了?这可是几亩好地!”
“表面上,他们做得天衣无缝,雨水又把一些痕迹冲走了,可我们地里已经播下的种子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