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真的很想

当离别有如长河将我们隔在两岸,

我们又要向谁去说……

门重重撞上的一刹那,悔意像风一样掠过我的心头,然而门是我自己撞上的,我也已经负气冲了出来。

独自走在繁华寂寞的大街上,我渐渐平静下来,却又隐隐地生出不安。不知母亲现在在家里怎么样,会不会暗自垂泪?毕竟只是这样小的一件事,而我在气头上却说了那样伤人的话。门重重扣上的声音,又在我耳边震响,几次驻足,想要回家,心底却又有一个声音赌气地在说:“偏不回去。”

迎面遇到了一个朋友,他问我:“怎么脸色不对?”我不好意思说是跟母亲发生了争执,便搪塞地问他:“女朋友呢?”

良久,他说:“我们分手了。”

在整个城市的车声人声里,我听见他幽静的声音,“我们最后一次吵完架,我站在那儿余怒未息,她,蹲在地上收拾那只摔碎的玻璃小熊。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玻璃片的碰撞声,和,另外一种声音,那是她的眼泪。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眼泪一滴滴打在地面上,好像每一滴都打在我心上,我心里越来越痛。我其实真的很想从背后用力地抱住她,吻她柔软的头发,并且告诉她我爱她……”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于听不见了。对着他哀痛的脸,我不知该如何安慰。许久许久,他转身离去,人海如潮,将他淹没,他是这大城中另一个孤寂的人。

不期然地,我想起了另一个朋友。

那位朋友的父亲身居高位,公务繁忙,自然地冷落了家庭。作为儿子,他总是在怨怪父亲对他的疏忽,而从不肯去细品父亲的心。

一次,有人请父亲观看日本艺伎团的演出,因为他想看,父亲特意推掉其他宴请,带了他去。所谓艺伎就是每人涂一脸白粉,左挥挥扇子,右舞舞手绢的玩意儿,他很快失去了兴趣。年少任性的他完全没有想过,坐在众人瞩目的第三排领导位置上的父亲是不能想走就走的,只是吵着:“不看了。”

父亲很失望,然而还是说:“你先走吧。”

他就真走了,跑到剧场的门口,却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他看见父亲正戴着老花镜,专注地观看着演出,一舞终了,父亲认认真真地鼓掌。在寥寥无几人的剧场里,他的掌声显得格外孤单。父亲竟然已经老了,而他从来都不知道。

在日后,他反反复复地对我说:当时,其实他是真的很想再回去,像这世间一切好儿子应该做的那样,坐在父亲身边,陪他一起看完这一场冗长无味的演出……

路人向我投来惊奇的眼光,我才发现,我的眼中已蓄满了泪。在空间的旷野上,要怎样的偶然才能碰到我们所爱的人?而在时光的荒漠中,我们与深爱的人的缘分,又能有多久?当离别有如长河将我们隔在两岸,我们又要向谁去说:“其实真的很想……”

在离我最近的电话亭,我拨通家里的电话,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我忽地哽咽起来,“妈,对不起,是我不好……”

而我最后一句话是:“妈,其实真的很想告诉您,我永远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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