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3)

林洁走的时候,发廊已经快打烊了,只剩下一个小真还在扫地。她是老板的一个亲戚,刚从乡下来没多久,独自一人住在发廊最里头的一间放杂物的小屋子里。小真还养着一只黑色的小猫,平时就躲在小真的屋子里,只有晚上小真扫地的时候才敢出来,围着小真的笤帚玩。李卉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正准备要走,听见小真喊了声:“卉姐,你来看这只玉镯子。”李卉被小真的这只玉镯子吸引住了,它不是那种传统的圆形,略微有些扁,李卉试了试,正好套在手腕的关节骨上。它的颜色是很柔顺的苍白,里面渗着几滴翠绿。小真那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李卉:“你看,这是上好的缅甸老玉,我云南的朋友托我卖的。”她看见李卉这么喜欢的样子,叹了口气,“贵是贵了点,要两千块。”那只镯子擦着李卉的肌肤,凉凉的、甜甜的,让她的心里觉得异样的亲近。那天正巧发工资,她把八百块交给小真,说:“余下的,我明天再补上。”为了买这只玉镯子,李卉几乎用去了自己大半年的积蓄,在这之后的几天里,李卉一直沉浸在幸福里,那只玉镯子戴在她的手上就好像是那茫茫人海里失而复得的亲人。

诗婷发廊在过年那一阵子,生意要略微冷清些。大部分的人都回家过年去了,发廊里只剩下小真、李卉和一两个发型师。有一天,李卉醒来了就再也睡不着了,她匆匆梳洗了一把就出门了。开了发廊的门,她隐隐约约地听见小真在里间讲电话:“做人要讲点良心啊,上次的那只玉镯子,我帮你卖给我们这里的一个苏北佬,赚了一千五……”李卉被这句话一激,五脏六腑都好像被冰镇过一样,小真的声音是一条黑晶晶的小蛇,默默地缠住她的喉咙。那只黑猫不知什么时候从里头跑了出来,讨好地蹭着她的裤脚,李卉猛地一脚把它踢开就跑到街上去了。

早晨的街上有些冷清,路面上还残留着烟花的碎纸头,没有几家店铺是开着门的,李卉找到一家饮食店坐下,要了一副烧饼、油条和一碗豆浆。在记忆当中她从来没有这么好好地坐下来吃一顿早餐了。她吃完了,还是有点麻木地坐着,偌大的一个身体里,可依赖的,好像只有那个盛着豆浆的胃。从那以后,李卉再也没有搭理过小真。偶尔,小真还会主动找她搭话,问她手镯哪儿去了。她就会冷漠地回一句:“放起来了,戴着手疼。”

李卉看见天航的那天,他还戴着一副不镶边框的眼镜,一本正经当中有点秀气。天航刚刚从大学毕业,在一家房地产中介所里工作。那天他陪一个台湾来的太太看了好几套公寓,累得焦头烂额,就想找个地方歇一歇。李卉告诉他发型师都不在,让他换家发廊再试一试。天航撑不住疲劳一下子就躺到了那把洗头发的长椅子上,他把眼镜一脱,说:“没关系,帮我洗个头再吹一下就行了。”李卉一只手拎着蓬头,一只手往后罩住天航额头的发,不让水溅到他的眼睛里去。在“沙沙”的水声里,天航半睡半醒着,他的脸流露出一种纯静安详的俊秀,李卉有些迟疑地看着天航,她恍惚地想,他的脸是这样的俊秀,秀丽得好像只剩下真善美。她把天航的头发擦干,扶他坐起来,然后就低头帮他按摩。她拿起天航的手,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他的手指,帮他顺一顺关节。整个发廊静静的,“嗒”的一声,李卉的一颗泪珠子就这样掉到了天航的手掌心。天航好像被触了一下,他张开眼睛看见自己的手,他察觉到这是李卉的眼泪,与他头发上的水珠子不一样,它落到天航手上的时候,是端庄的。天航对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女孩子起了一种怜悯的心,天航离开发廊的时候有些后悔没有对李卉再多说一些什么安慰的话。他很沮丧地想自己就是不会讨女孩子的喜欢,弄到现在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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