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太太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转身招呼丫鬟:“快,快去给少爷收拾房间,再打盆热水过去!”
郦照存回房间放下行李,洗漱之后,来到堂屋,给郦太太请过安,把手中黄埔军校的毕业证书放到郦老爷的牌位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后,朗声说:“父亲,照存一定谨遵教导,在家孝敬母亲,出外为国效力,延绵郦家香火,光耀郦家门庭!”
郦太太把儿子扶起来,摩挲着儿子酷似丈夫的瘦削脸颊,激动地说:“老爷,您看一看吧,照存他军校毕业了,成才了,我总算是放心啦!等过了十五娶了亲,我答应您的事儿就完成啦!”
郦照存扶着郦太太坐下,在母亲面前跪下来,边磕头边说:“妈,十八年来,您独自经营店铺,操持家务,不辞劳苦,今后照存一定让您有个安泰的晚年!”
三天后,郦照存和母亲正在后院喝茶,他托运的行李到了。郦照存吩咐仆人们把行李搬到后院,打开箱子,先拿出了一个眼睛盒,取出里面的眼镜,然后把母亲的眼镜摘下来,换上了新的,轻声说:“妈,您看,这是最好的德国老花镜,镜架是赛璐璐的。”
郦太太双手扶着眼镜架,望着儿子开心地说:“哎呀,比我原来的轻好多呢,戴着怪舒服的。”
郦照存对母亲笑笑,转身对王伯说:“这里面是给大家的礼物,您帮我拿去给大家分吧,每个人都有!”
“少爷,难得您这么细心,还想着我们这些下人,我替大家谢谢您啦!”
王伯带着仆人抱着纸箱出去后,郦太太摘下眼镜问儿子:“给云静带了什么没有?”
“云静?”郦照存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她就是要你快要过门的新娘子——姜家小姐啊。”郦太太提醒儿子。
郦照存不好意思地笑了,端起茶碗说:“妈,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什么也没带,一切听您安排吧。”
郦太太从怀里摸出一个用真丝手帕包着的小包,递给儿子。郦照存犹疑着从母亲手里接过来,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女子穿着漂亮的洋装,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照片很清楚,可以看出来,那是一本英文的《莎士比亚戏剧集》。
郦太太看到儿子呆呆地盯着照片出神,得意地说:“儿子,妈已经比较过了,方圆百里门当户对的人家中,云静的相貌是最出众的。”
“嗯,她还读莎士比亚,一定是受了新派教育的。”郦照存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说。
“妈也不知道什么是沙子笔,她识字是不错,可女子无才便是德,墨水喝太多了管不住。这个云静在上海外国人的学校上学,不免有些欠稳重,我看呀,结了婚以后,你得把她的沙子笔、毛笔都收起来,让她赶快给我生个胖孙子!”
郦照存听妈妈这样说,忍不住笑了:“妈,莎士比亚是个作家,不是沙子笔,是收不起来的。”
“那我不管,我只知道,管住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生孩子。有了孩子,她喝的那些外国洋墨水就都还给先生了。女人稳重了,家就稳定了。”郦太太说这话的时候,满眼期待地盯着儿子。
2
郦太太知道姜家把云静送到上海读书了,所以,在一个多月前接到儿子要回家的信时,就立刻差人把这好消息通知了姜家。一来,确定婚礼日期,二来也方便姜家准备。
但这消息却让姜家手忙脚乱,因为云静自从去上海读书以后,只要姜太太在她面前说起和郦家的亲事,云静就很不耐烦,说无论如何也不会屈从这样的封建婚姻。以前,姜太太觉得女儿还小,到了出嫁的时候,自然就好了——哪个女子不是这样过来的呢?可现在婚事迫在眉睫,几次带信去上海,云静都置若罔闻,姜太太开始慌乱起来,很担心任性的女儿真的不愿意回来完婚,那姜家在青云镇可就声名狼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