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静把盖头掀了,打开嫁妆中的一个樟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包袱。这包袱里有金果盘、存钱罐等东西,还有一件阴丹士林旗袍。
云静摩挲着那些东西,悄声对瑞喜说:“我们也许要过很久才能见面了。到时候,你穿着它来上海找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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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午后,青云镇上人来人往。在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江南水乡明丽的阳光照射着古朴的街道。这是一条热闹的小街,石板铺成的“人”字形花纹街面早已磨得圆滑、光溜,街道两边是一长溜店铺,各色商品都卖。临街老房子上的墙皮很多都剥脱了,露出里面青色的砖,斑斑驳驳的,仿佛是禁不起岁月流逝的老妇,显得格外无奈。墙角下,一些不知名的花草,不问世事,不问岁月,烂漫地开着。
街道旁的河水沉静得像一面镜子。河水很清,河底的鹅卵石长出了褐绿的水草,随着河水的流淌摇摆着纤细的腰肢。
在街心缓缓流淌的小河,将街道分成了两半。每隔不远,河上就有一座小小的拱形石桥。小桥上,不时有人匆匆走过。人影穿梭,老树、小桥和石级却不动,镜子里的倒影也不动。直到有一个穿着笔挺军服的年轻人绕过老树,在桥头停下脚步,走下石阶,放下皮箱,弯腰把一双白皙、细长的手伸向水面……镜子这才微微晃了晃,水波荡漾了开去,波光粼粼,阳光显得有些晃眼。
年轻人洗过手,站起来,望望来路,深吸一口气,然后拎起皮箱,沿着浅草隔开的青石板街道,走进了小镇深处。他高挑的身材和笔挺的军装,在满街的长衫短打中间显得格外醒目。人们在低声嘀咕、猜测这年轻人是谁?从哪里来的?年轻人也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终于,他看见了街角的臭豆腐摊,疾步走过去,对着满头白发的摊主喊了一声:“周大爷。”
摊主抬头看看年轻人,眉微微皱着,年轻人赶紧笑着说:“五块臭豆腐。”
“少爷,少爷!您可回来了!”摊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一边用油纸把臭豆腐包好了给年轻人,一边对旁边的人说,“这就是照存少爷,郦家的少爷呀!”
郦照存从钱夹里取出几张钞票,塞到摊主手里,说:“周大爷,这是给您的。”
“哎呀,担当不起啊,卖一年臭豆腐也卖不了这么多钱啊。”周大爷看看手里的五块臭豆腐,不敢接钱。
“拿着吧,这是我领的军饷。”郦照存把钱放在摊子上,接过了周大爷手里的臭豆腐。
“都领饷了,是大人了,要是老爷能看到这一天,不知道多开心啊。”郦照存走远了,周大爷还激动地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我就说,少爷一定能出息,能出息啊,老天真是有眼。”
手里拿着臭豆腐,闻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郦照存一下子想起了出去上学前的日子,他加快脚步往郦府方向奔去。
“听说要上点儿油,骑的时候才不响?”
“太太放心吧,这个我知道,少爷的车从来都是我擦的。”
还在大门外,郦照存就听到院子里传出的对话声,听出那是妈妈正招呼丫鬟在擦洗自己在家时常常骑的那辆旧自行车,他心里暖暖的,眼眶一热,轻轻叫了声“妈妈”。
“太太,太太,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啦!”仆人王伯正在收拾院子里的杂物,一眼看到郦照存正走进大门,直起身子大叫。
郦照存快步跑到郦太太身边,放下箱子,脱下军帽,把母亲拥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