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上的烟花(3)

……

我们在一个鱼塘边吃饭。鱼塘上架了一溜竹子搭成的小楼,全部都是饭馆,门口停满了车,什么车都有,宝马奔驰,捷达夏利,甚至还有两辆保时捷。广州人吃饭可真会挑地方,小竹楼倒是蛮精致的,服务员也个个聪慧可人。不远处就是珠江,渔火点点,江风吹过来,我们坐在一个靠窗的小包间里,白露说着叽里呱啦的粤语,冲着服务员报了一串菜名。我把两只手合拢在一起,撑在下巴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我好像认识她,又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真是奇妙。是时间导演了这一切吗?看着眼前这个白领丽人,你怎么能将这个形象和当年那个女巫联系在一起呢?看来人啊,真的是会变的。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一边笑一边摇头。

“港啊,靓仔。”她用粤语和我开着玩笑。

“哎,你现在粤语说得不错啊。老公广州人?”

“不是,东北的。哈哈。”

我故意翻了翻白眼,皱了皱眉头。她哈哈地笑着。菜上来了。我们边吃边聊。时间开始消融,空白慢慢地开始被填补。随后我知道了她老公是一个商人,最早从东北往广州卖人参鹿茸发的家,现在开了两家工厂,做门窗建材,听说业务铺得很大,明年准备进军北方市场。她没有做舞蹈了,开了一家瑜伽教学班。没有孩子。打算过两年等事业稳定一些再要。生活无忧,万事无忧。看样子,夫妻还很恩爱。照她的说法是:她有严重的旺夫相,她老公这些年的事业蓬勃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她的旺夫运造成的。在她的追问下,我也多多少少含含糊糊地交待了一些我的现状。目前在京城某大型广告公司任管理职务,事业稳定,前途看好,即将迈入婚姻的殿堂,未婚妻窈窕可人,秀外慧中。这次来广州主要是和一个客户谈判,因为一笔重要的业务临时停留两天。出发前因缘巧合得知了她的手机号,如果她不反对,就出来吃顿饭叙叙旧。她假装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又哈哈地大笑着要了一瓶红酒,提议为了我们各自精彩的生活碰杯。后来她问起了王昆和李白他们的现状,我挑了一些好笑的段落说给她听,她出神地听着,忽然大笑,又忽然静止,随后我们顺利地进入了温故往事时间,张国荣,非典,小鱼儿,老猫,是的,还有盼盼。哦,盼盼。

“你说它现在还活着吗?”她啜了一口酒,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问我。

“应该,应该还活着吧。”我抽了口烟。

“唉。”她低了低头,不再说话。

珠江上拉响了汽笛,长长的汽笛。我感觉自己的脸有点温热,我凝视着她,在这一瞬间,我开始觉得有点熟悉她。熟悉现在这个有着旺夫运、生活无忧、讲一口流利粤语的女人。时间的壳慢慢地碎了,软了,我仿佛又看见她了。

我伸过手去,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她抬头看着我,向我挤出了一个微笑。眼角弯弯的,盛满了笑意,盈盈的就像一汪泉。我们对视着,我也笑了。

吃完饭,她执意要她来买单,我便随她去了。饭后,她说送我回宾馆。我说不用客气,没关系,我打车回吧,你要回去晚了,你老公不得嗷嗷叫啊。她说少来了,到了我的地盘你就听我的吧。我只好又坐上她的车,她开着车窗,城市的晚风徐徐地吹了进来,她放着车载音乐,我们都没有说话,车在喧闹的城市里开着,张震岳在唱,“我怕我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明天我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和你,要分离,我眼泪就掉下来——”张震岳唱得毫无悲伤,反倒是洒脱得很。我怔怔出神地听着,心想这倒真是应景。我点了一根烟,又想起了吃饭时想到的事情,忍不住好奇心又起来了,转头望着她愣愣地笑。她疑惑地看着我,扭小了音量,也不由自主地笑着,问,“你到底在笑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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