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5日 星期二 07∶23 PM
她仍像白露。但显然已经是另一个不同的白露了。我说不出她在什么地方发生了区别。仅仅是服饰,还是仅仅只是发型。我都不确定。人的变化是从眼神开始的。她望向你。她没有望向你。你产生了一系列的错觉。我必须承认,她依旧楚楚动人,像街边那些令男人们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的漂白粉。你走在街上,正垂头丧气地被生活奴役,被世界扭曲,然后你看见了对面走过来一个女人,她令你眼神一亮,令你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斗志,一种继续奋力活下去的斗志。我和李白他们习惯称呼这种女人为漂白粉。她们就像漂白粉一样,她们的出现会忽然将你生活中所有糟糕的东西以及那些挥之不去的厌恶情绪一股脑儿地沉淀到水桶的最底部,你立即焕然一新,并决定继续生活下去,因为漂白粉的存在,你忽然感觉这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是的,现在的白露看上去就是一道漂白粉。
五年前,她曾经是一个有着浓密的直发,穿着打扮宛如一个巫婆般的女人。我这么说话并没有诋毁她的意思。那年她23岁。女人最好的年华。那时她喜欢化妆,喜欢带一身叮叮当当的首饰,手链,项链,脚链,戒指,耳环,发夹,凡是能佩戴在身上的她绝对都要试一试,祖母绿的戒指,非洲图腾式样的耳环,麻布裙子,人字拖鞋,我记得有一次她穿了一条紧身的花花绿绿的裙子,然后我们做爱,但我不知道裙子从哪里解开,我找不到绳子,也找不到拉链,情急之中,我甚至拿了把剪刀过来恨不得将它一分为二,她哈哈大笑着,最后不知道动了一下哪里,那条裙子就自动脱落在地了,她将它展开时,我都快看傻了,那分明就是一块布,一块布啊,那怎么会是一条裙子呢?印象中我一直没有弄明白那块布是如何解开的,我禁止她再穿那条裙子,她不答应,最后我们折衷了一个方案,她来月经的那几天,可以穿那条裙子,其余的时间则不可以。她还喜欢花边的手套以及长得惊人的围巾,她甚至试图将我弄得和她一模一样。我接受了一部分,拒绝了一部分。这就是为什么我这样一个看上去走清爽简单路线的男人耳朵上居然会有两个耳洞的根本原因。我必须承认,当时我一度迷恋她的这种风格,半迷幻,半朋克,当她这样一身穿着站在酒吧一角,点燃一根细长的摩尔烟时,你仿佛听见她那年轻而勇敢的生命正在对生活发出类似于“去你妈的”这样的怒吼。而现在呢,现在完全变了。我找不到那个姑娘了。她消失了。退居幕后了。无影无踪了。年轻的女巫改卖漂白粉了。
我坐在路边的长椅等她。寒暄过后,她在电话中问清了我所在的地址,说十五分钟就到。真是奇妙。我假装深沉的男中音向她问候,假装出差来到这座城市,假装随意而宽容地想见一见老朋友。时光飞逝,人们总想在从前当中寻找现在的意义。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在所有被理性驱赶充斥的灵魂深处,总有一个无法触及的死角的。这个死角无法解释,不能逻辑推理,更不能情感分析。我坐在那里,看着那个死角慢慢地膨胀,渐渐地蔓延,我盯着街边的梧桐树,一会儿忐忑不安,一会儿好奇心满满,一会儿回首往事,一会儿展望未来。她在电话中有一丝丝惊喜。我听出来了。她感到了意外。意外是平淡生活最好的营养剂。她现在的生活很平淡吗?还是她的内心深处仍然留有年轻女巫的影子?人们是不能拒绝意外的。意外很重要,真的。我愿意做那个给人们带去意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