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我看得出神,问:“你也懂这个?”
我转过头冲他笑了笑,说:“以前也听过,大学的时候,卖过打口碟。”
他正准备点烟的手一停,眼神顿时一亮:“是吗?那你平常都听什么?”
“原来喜欢听冲撞,性手枪,雷蒙斯,后来老听也没什么意思,现在哥特听得比较多一点,我比较随性的,呵呵,没什么常性。”
“哎,朋克和哥特可是两回事啊,你这分明就是瞎听嘛。”
我暗地撇了撇嘴,知道朋克青年可是最听不得这个。我连忙笑笑着解释道:“是,我本来就是瞎听,一段时间喜欢听雷蒙斯,一段时间又喜欢听山羊皮,不一定,看心情吧。”
“那你玩乐器吗?”他抽着烟在那等着。
“不玩,怎么,你在玩乐队啊?”
“是啊,哎,我跟你说啊——”他一屁股坐在了那张单人床上,捋了捋两边的鬓角,两眼放光的立即就冲我开始说了起来。就这样,我们从他的乐队聊到了绿日,从绿日聊到山羊皮,又从山羊皮聊到了收音机头,再从收音机头聊到中国的魔岩三杰,话匣子一旦打开,两个男人闹出的动静比女人还大,中间他曾经取下两张绿日的CD来,放给我听,我也从旅行包里掏出两张来,那是我珍藏的收音机头的专辑。我们互相争论着,绿日和收音机头究竟谁更好,究竟哪一种音乐来自更深处的心灵,文艺青年撞到鬼,叫声都婉转凄厉。忽然有人来敲门,竟然是邻居过来投诉,我们对视了一眼,然后他彪悍地把门“嘭”的一声关上了。我俩相视一笑。就在这一刻,我确定:在这座城市,我不再寂寞了。
在忽然想到房租问题时,我叫住了他,他当时接了一个电话正准备匆匆离去。我说,哎,我这房钱你看?他听罢一愣,仿佛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用一根手指摩挲了一下额头,皱着眉,脑袋微微地向一旁歪着,仿佛在思考一个相当重大的问题,最后他说:
“你看着给吧,但我妈如果问起来,你一定要说——,嗯?”
我说:“这不好吧,钱对我说来说,其实不是问题,我有啊。”
说着话我就准备将旅行包里的钱包掏出来,以此向他证明我并不是一个穷鬼,起码,我并不是一个十足的穷鬼,但钱包被卡住了,它被塞在了旅行包的最下面一层。我一边叫住他,一边忙不迭地伸手到旅行包里去掏,我差不多将整个头都快塞进去了,但钱包仍然卡得死死的,我一头臭汗,像条大马哈鱼一样试图立即证明我的尊严。他开始还摆手,后来饶有兴致地站在那里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我只好尴尬地冲他咬了咬牙,以更勇猛的气势扎进了旅行包。当我将整个旅行包全部倒翻过来,将所有的物品撒了一地时,我欣喜地看见了那个该死的钱包,
“好吧,我找到你了!”
我一把抓住它扬起了手,转头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我一愣,楼下这时传来了马达轰鸣的声响,我连忙趴到窗户上一看,他骑在一辆黑亮的雅马哈摩托车上,正准备戴上头盔绝尘而去,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冲他大叫了一声:
“哎,你叫什么啊?”
他一扬头,咧嘴冲我一笑:“李白!”说完,轰鸣一声,摩托车在一片老头老太太的低声诅咒中嚣张离去了。
李——白?我愣愣地趴在窗台上,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北京是不一样啊,玩摇滚的还取艺名,还取得这么有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