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茵丢了枕头过去:“吕方丛,你是我丈夫还是他丈夫啊?胳膊肘往外拐,你搂着他睡去!”
吕方丛笑了,握住她胡乱扑腾的手:“好了好了别闹,我这不都是为了修复人民内部矛盾吗?你看你看,这么多年了,你一提到他就上火,你一上火我就遭殃……”
林楠茵顺势靠在他的怀里,突然就哭了:“你说你们男人怎么都爱忘恩负义啊?你们怎么都那么爱欺负女人啊?你说我妈这大半辈子图的什么?你说我嫁给你又图的什么?还不都是希望能好好过,偏偏你们男人都不肯死心。他找了个小老婆生了个儿子,转头就把我妈撵走……你说我怎么能原谅他?他不要我就罢了,他连我妈都不要了……”哭到后来,她眼角红红恶狠狠地对他说,“你要是敢抛弃我,我一定嫁给你小老婆的爹,叫你天天喊我妈!”
吕方丛连连好言好语地哄她,“不会不会,我们身先士卒做个好榜样,白头偕老给他们看看。”
7
原本计划得好好的,临到头,又出了事。
李窦失踪了。
林楠茵送他到了火车站,他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里面放着他全部的行李。他东张西望,嘴里嚼着口香糖,表情轻松,一个劲地对林楠茵说:“姐,你回去吧,我能行。”
林楠茵怎么能信得过他?在得知她是骗他,根本没打电话给李成功时,他就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了。林楠茵决定亲自把他送上车,她必须亲眼看着他离开北京。离火车开车还有半小时,检票口还没有开放。就在这个时候,李窦突然对她说:“姐,我去上个厕所。”
林楠茵一把抓住他:“快要检票了,你去车上上。”
李窦苦着脸:“姐,人有三急啊,我是你亲弟弟,又不是在押逃犯。”
林楠茵怕他出什么幺蛾子,直后悔没有叫吕方丛也来。吕方丛怎么来?他的脚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走路都还是蹦着走的。李窦都快哭了:“我的亲姐,实在不行你跟我一块进去?我快憋死了。”
林楠茵无奈只好放手,她亲眼看着李窦进了男厕所的门。但是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李窦依然没有出现。眼看着检票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广播一遍遍在播:“开往太原的D2015次列车正在检票,请各位旅客从15检票口检票进站。”
林楠茵急得上火,打李窦手机,关机。她在男厕所门前来来回回走了二十趟,终于拦住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问:“麻烦你帮我看看,我弟弟在里面二十分钟了都还没有出来,他个子挺高的,皮肤白,头发有点自来卷。”她比划着李窦的模样给那个人看,眼底都是焦急和愤怒。李窦这小子,想玩也不能这么个玩法。
结果那个人看了一圈出来告诉她,没有她说的这个人。怎么可能!她中间除了接了个电话走神了五分钟,眼珠子一直盯着男厕所的门口,就是怕李窦再给她玩什么花招出来。结果千算万算,还是让他给涮了一道。
检票口封了。再过三分钟,火车就该开了。她放弃了希望,坐在空荡荡的候车大厅。刚才这里还人山人海人声鼎沸,李窦苦着脸对她说,姐,我速去速回。
火车开后十分钟,李窦给她打电话来:“姐,对不起,我现在在去见我同学的路上。这回出来之前,我就跟我那帮兄弟说好了,不混出个人模狗样来绝不回去见他们。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就让我任性一回吧。”
林楠茵气得直接挂了电话。从小到大,你李窦任性得还少吗?你以为职场是那么好混的?就凭你溜须拍马的功夫,就凭你三脚猫都抓不到老鼠的功夫,你就能笑傲职场纵横天下了?好心当做驴肝肺,你自己老子都不管你,我不过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我犯得着嘛。林楠茵边走边气,给吕方丛打电话罗里罗嗦说了一顿。吕方丛在电话里安慰她:“他都二十岁了,在国外是可以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年龄了。你又不是老母鸡,那么护着他替他操那份心干吗?有空还不如多回家陪陪我。”吕方丛最近十分寂寞,上网聊天偷菜都厌倦了,一心想回去工作。工作能让男人焕发生命力,这话一点都不假。
林楠茵心一软,所以也没回公司,直接回了家。吕方丛很开心,罗里罗嗦地说个没完。林楠茵从一进门就开始忙活,洗菜做饭拖地板,吕方丛干坐着看了半天,然后试探着问她:“要不,把我妈叫来一段时间?”
林楠茵害怕婆媳相处,果断拒绝:“我自己能行。你老实呆着,马上就吃饭。”
吃饭的时候,吕方丛变魔术一样拿出一支玫瑰花:“今天是我们认识六周年,你看我这苦情戏演得如何?”
林楠茵接过花笑得眼睛都不见了:“你还记得我们认识的时间?我早都忘了,要不是你提醒,哎,今天几号?我得好好记牢,等我们认识十周年二十周年,我得准备份惊喜。”
吕方丛一字一顿:“九月二十。”
六年前的九月二十号,林楠茵上网发帖:给我发录取通知书的大学开学了,而我只能坐在家里的角落里独自哭泣。就此,拉开了他们相识相知的人生。
事后,吕方丛问她:“怎么想到要到网上求助?”
她笑笑回答:“因为别无他法。”
她对现在的生活很珍惜,因为每一步都来之不易。其实更多的,是她对他的珍惜。这一点,也许吕方丛永远都弄不明白。
两人含情脉脉的当口,吕方丛支支吾吾终于开口:“楠茵,我妈打电话来说,她想过来照顾我一段时间。”
林楠茵一惊,满脸的温存都还没来得及消化直接就冻在了脸上。她脑子抽筋一秒钟,很快就反应过来问:“她想干嘛?”
吕方丛拉下来脸:“楠茵,她是我妈,她知道我受伤了肯定放心不下,过来看看我不是应该的?你作为儿媳,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林楠茵撇撇嘴。她对婆婆盛彩英有着一种没来由的排斥。用杜得之的话来说,就是盛彩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是她天敌的气息。她不愿意跟婆婆同居一室,这一点,吕方丛也知道,所以一开始他们俩就瞒着她,生怕她知道了执拗想要过来,没想到终究还是没有瞒住。吕方丛此时固执地看着林楠茵,需要她表个态。林楠茵无奈,只好开口:“我不反对她过来——但是,一定要说清楚,住多久,主题思想是什么,需要我做出多大牺牲。”
吕方丛脸一松。他要的就是林楠茵的让步:“她能住多久?她还得上课,忙着呢。她就是过来看看我们,不到半个月,肯定走。不过咱们得丑话说在前头,我妈在的这段时间,你不能跟我顶嘴不能跟我叫板,老老实实地伺候着——等咱妈走了,你想高利贷收回或者放长线钓大鱼攒一块清算怎么都行。”
林楠茵哼哼了一声:“知道,不就是装孙子装旧社会小媳妇一夜回到解放前吗?我也丑话说在前头,要我装,没问题。但是什么事都得有分寸,你妈要是客客气气的我肯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要是她残暴昏庸,我要武装起义的时候你别火上浇油。”
“你武装起义?你以为你是农民起义军啊,赶紧把碗洗了。”吕方丛其实不无忧虑。他自己的妈是什么样的自己当然清楚。林楠茵这样的一根筋遇到她,十有八九会折戟沉沙。
林楠茵之前只跟盛彩英正面打过两次交道。一次是他们结婚第二年,吕方丛带她回去过年,盛彩英给了她一万彩礼她没要。还有一次就是他们刚领完证,没几天盛彩英就带着几瓶茅台到了林西施家,把林西施说的一脸惭愧一脸泪。当时林楠茵就在心底暗暗感慨,真是一个坚韧果敢锋利的女人。
说起来,她对盛彩英的印象并不太差。不想跟婆婆一起住,无非是受到舆论的影响。都说距离产生美,都说婆婆跟媳妇是水火不容的天敌,她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盛彩英坐了八个小时的火车到了北京。吕方丛要去接她,她说不用,自己一个人扛着一大包行李坐地铁到了他们家。林楠茵专门做了一桌子菜等她,吃完饭,林楠茵让她休息一下。她打算好了,自己跟吕方丛毕竟是两个人,要睡卧室。客厅的沙发可以拉开做成沙发床,盛彩英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短时间内对付睡睡还是没问题的。但是盛彩英对休息毫不在意。她冲林楠茵摆摆手,转头看看吕方丛:“你的脚怎么样了?”吕方丛摇头:“没什么问题了,就是不太敢吃力走路。”
盛彩英点点头:“没事了就赶紧回去上班,男人三十而立,你今年都三十岁了,还这么懒散,哪有一点立的样子?”
吕方丛半个不字都不敢说,赶紧点头:“好,我周一就去上班。其实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盛彩英打断他:“做人不要光停留在想的表面上。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我都是怎么教导你的?”
吕方丛满脸惭愧:“知道了,妈。”
林楠茵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喘一下。这个婆婆气势太强大,根本不是她能招架的范围。
盛彩英不但没有休息,反倒把整个家又理了一遍。家里其实已经很干净了,林楠茵每周都会大扫除一次。但是毕竟她也要上班,所以家里凌乱的东西很多。盛彩英就是看着这些东西不顺眼,一个下午她就把家里重新收拾出来了。干净整洁得像酒店的标准间。
她在忙活的时候,林楠茵坐立不安,跑前跑后地打下手,不住地劝:“妈,这些让我来做吧。你去休息休息。”盛彩英抿着嘴巴一声不吭,只手下不停。
收拾完,林楠茵看着光洁的四周,不知不觉地在心底叹了口气。她第一次感觉到压力很大。
晚上洗完澡,盛彩英旅途劳顿,早早睡下了。林楠茵穿着吊带睡裙坐在电脑前画图,吕方丛抱着笔记本倚在床上上网。杜得之在MSN上问林楠茵明天要不要出来,他要去“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拍摄,想着林楠茵这个小土妞估计还没有去过。以前遇到这种机会,林楠茵是不介意去给他当背景当苦力当打杂小妹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不光男人回来了,连婆婆也在。她必须修心养性刻刻苦苦地做一个好妻子好媳妇三从四德做牛做马毫无怨言。还想有业余爱好有精神追求?想都别想。所以她当下就拒绝了。杜得之又跟她聊了几句最近发生的有意思的事。他身在娱乐圈,对这些八卦传闻都相当在行,把林楠茵逗得吭吭哧哧直笑。笑了一会儿,卧室门被推开了,婆婆盛彩英穿着长袖睡衣睡裤站在门外,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满脸严肃地看着两个年轻人:“叮叮当当的干什么呢?赶紧都早点睡觉。方丛,我告诉过你多少次,早睡早起身体好,身体好才有革命本钱,才能在最需要你的时候能挺得住,能打得下来江山。你看看,都几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