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茵知道多说无益,乖乖闭上嘴巴走人。
一回到公司,邻桌的赵菁菁就神神秘秘地探头过来:“听说了吗?我们公司要裁员。”
林楠茵吓了一跳:“裁员?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听说公司几本重点书都亏本了,赔得很惨。大老板要撤资,公司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呢……”
林楠茵内忧外患焦头烂额:“裁吧裁吧,反正本身就是个鸡肋。”
赵菁菁用手托着下巴无限惆怅的样子:“你们家小吕年轻有为,养你没问题。不像我们家王海强,又老又秃顶,还没有正式工作,整天折腾那几套破房子。我要是失业啊,说不定西北风都喝不到。”
林楠茵安慰她:“不会的,你好歹也有那么多年的工作经验了,再找一个也好找。”
赵菁菁瘪瘪嘴:“我不像你,我是大专学历,你是本科。唉,现在到处都在裁员,找个工作哪有那么容易?”
林楠茵说:“现在都看重工作经历了,你都做过那么多设计了,还怕没公司要你?俗话说的好,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实在不行,让你们家老王卖几套房子,给你开个公司。”
赵菁菁眼睛一亮,随即又泄了气:“那个王海强,又小气又抠门,简直就是葛朗台在世。指望他给我钱花,下辈子吧!”
林楠茵有点同情她又觉得有点烦。赵菁菁嫁的这个王海强,是个北京土著,高中毕业就没有继续上学了。家里原先住在鼓楼那一块的胡同里,赶上拆迁,一夜暴富,分了好几套房子。赵菁菁曾经得意过一段时间,因为她自认为选了一个潜力股。但是很快,林楠茵就发现,她从来没有赞美过王海强。抠门,窝囊,没貌没势没钱,用赵菁菁的话来说,就是一无是处。但是整天听赵菁菁抱怨,林楠茵也有点抗拒了。是啊,谁会喜欢一个祥林嫂呢?
正好到下班时间,她拎着包又一阵风一样跑了。
回到家,吕方丛果然不在。她先是冲到卫生间。看一个女人是不是走的彻底,只要看她卫生间的化妆品是不是收了起来。到处干干净净,洗脸台上除了她的大宝和吕方丛的欧莱雅之外,别无他物。她舒了一口气,放下包走进客厅,赫然发现冯微微的行李箱还放在沙发的角落里。
林楠茵又着急起来。廖南斐说是派人来接冯微微回去,如果他派的人来了没有接到冯微微,是不是表示她这一趟算是白忙乎了,冯微微依然坚定地做一颗螺丝钉,死活不肯离开她的家门?
她赶紧从包里掏出手机给吕方丛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她迫不及待地让他回来。吕方丛以为发生什么事了,也不敢多问,半个小时后就到了家。
“怎么了楠茵,发生什么事了?”一进门,吕方丛就赶紧问她。
林楠茵看着跟在他身后一块进来的冯微微,她也是一脸懵懂迷茫疑惑,显然对廖南斐要来接她的事情一无所知。她的心沉了沉。看着吕方丛着急的眼神,她略有宽慰:“你们去哪儿了?”
吕方丛看了冯微微一眼:“我们去了一趟公司。我的脚不方便,多亏了冯总监的帮忙。”
吕方丛是在升职庆功宴之后受的伤。虽然病假年假休的样样合理,但是哪一家公司能容忍一个刚升上来的经理就这样一个月不上班?尤其是IT公司。就算领导不说什么,吕方丛也在心底着急。其实他呆了三天就忍不住了,偷偷摸摸想回去看看,但是又没人能帮他一把。今天正好冯微微在,他们两个人一块下楼,一块打车去公司,然后冯微微搀着他,送上电梯,送到他的工位上面。在那里,他受到了领导的慰问和同事的关怀,暖洋洋的,让他的一颗心也跟着安稳下来。
林楠茵听了之后,哦了一声,不知道作何感想,不再说话了。
冯微微把一切看在眼底,这个时候微微一笑,走到她旁边坐下来:“今天小吕一出现在公司,哇,受到的待遇简直就是人民英雄。就差女粉丝献花了。”
吕方丛跟着笑了:“丁丁不是拿着卷纸过来献给我了嘛。”
“哈哈,你还说,小丽还把她坐屁股底下的毛毛熊献给你了呢。”
“还是冯总监的软木墩子好,搭脚方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甚欢。林楠茵脸色阴得可以滴出水来。正在这时,门铃响了。她愤愤起身开门。门外站着廖南斐。“打搅了,请问冯微微在吗?”
林楠茵冰雪聪明,马上明白了廖南斐并不想跟她相认。她赶紧侧过身子把他让进来,同时欢欣鼓舞地扭头冲着里面喊:“冯总监,有人找。”
廖南斐并不打算多呆。他周身的气质跟这里格格不入,仿佛一颗夜明珠来到了柴房,映衬得彼此都落差很大。他走了两步,看见冯微微了,就马上站住脚:“微微,我来接你回家。”
此时的他,也不皱眉也不赶时间也不彬彬有礼,一副温柔慈祥好男人的模样,看的林楠茵很是羡慕。什么样的女人嫁给什么样的男人,都是命中注定的。
冯微微似乎对他的出现毫不惊讶。她笑了一下,走到沙发的角落里,拎上行李箱就走。她细细的高跟鞋刚才还没来得及换掉,踩着那么细的跟拎着这么大的箱子,连林楠茵看着都觉得摇摇欲坠颇为揪心。等她走到廖南斐面前,他伸手接了,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肩,对其余的二人微微笑了笑:“给你们添麻烦了,改天一定登门道谢。”
两人连连齐声说不用不用,慢走慢走,一直送到他们出了门下了楼再也看不到了为止。林楠茵关上门,靠在门上,终于放心地舒了口气。她刚才一直担心冯微微会拒绝离开。
吕方丛站累了,坐在沙发上休息,边休息边问林楠茵:“你说奇怪不奇怪,冯总监的老公看起来那么温和的男人都会跟老婆吵架。他们俩当初也是患难夫妻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男人有钱就变坏。”她算是见识过什么叫有钱人了。二十楼的摩登大厦,内部装修得像是江南园林一样。植物们在没有阳光的地方光合作用,连片叶子都是金贵的。
吕方丛一脸严肃地发问:“这么说,我是还不够有钱?”
林楠茵把眼一瞪:“你这辈子就是个穷鬼的命!”
“还是没钱好啊。当别的女人为了老公的钱和老公外面的女人焦头烂额的时候,你还可以跟你老公一起吃糠咽菜住破窑洞数蜘蛛网。”吕方丛不阴不阳地感慨,听得林楠茵皱眉。
吕方丛想变得有钱。这有什么不好?人的本性就是向往更舒适安逸的生活。如果吕方丛有了钱,她就可以安安心心搞自己的艺术,做一个艺术少妇曾经是她在少女时期的梦想。只不过后来,因为吕方丛的缘故,也因为终于认清楚了现实,才让梦想全都搁浅了。她小心翼翼地打探:“怎么,你想傍富婆给款姐当个老白脸?”
“我是没这个能耐了,得看我儿子争不争气了。”
林楠茵立刻拆穿他的幻想:“还儿子呢!你先把婚纱照拍了婚礼办了,赶紧给你儿子的妈一个正大光明的名分吧。”
他们结婚只是到民政局领了个证,两个人一起吃了一顿鸭血粉丝汤庆祝。第三天,吕方丛就去了尼泊尔。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此番离去,遥遥无期,楠茵,你要等我。
那个时候,林楠茵还在上学,艺术学院大二的学生,鲜嫩多汁,清脆干爽。她原本有许多选择的机会,但是偏偏,就选了他。
这四年里,她不是没有过怨恨懊恼诅咒牢骚,但是彼此相处的时间太短,在每年他的探亲假里,她每天都跟他说很多话,一个月的时间要把一年的话都说完,她没时间没地方说不满说牢骚。那一个月里,她像打过肾上腺素的公鸡一样,亢奋,话痨,双眼晶亮,满脸春情。
但是她从没有主动提出让吕方丛回来,两人从此长相厮守。如果不是吕方丛厌倦了尼泊尔,厌倦了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漂泊,他们现在依然是身处异地的一对夫妻。她不说,是因为她知道,男人需要事业。
有时候,尤其是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分外孤独。每当这时,她总是懊悔当初,怎么就那么经不住,怎么就不懂得端住女性的身架,怎么被他一求婚,头脑一热就答应了呢?
林楠茵把这个罪魁祸首归咎为自己的知恩图报。当年她没有钱上大学,上网发帖求助,恰好吕方丛一片衷心热肠,替她出了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他们就此认识。吕方丛跟她求婚的时候,他们之前只见过三次面。
求婚那天是冬天的一个傍晚,他来南京看她,然后带她去看话剧。多少年了,话剧的内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但是他求婚的情景却没齿难忘。大概是话剧男演员的一声断喝之后,四周一片静寂,他却突然站起来转向她,像是突然临时起意那样对她说:“楠茵,不如我们结婚吧。”
这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四周的一片静寂之中显得那么洪亮那么震耳。林楠茵没有反应过来,呆呆望住他。四周的观众却沸腾了,话剧也不看,纷纷热切地望住他们。见林楠茵不回答不说话,他们颇为默契地一起喊:“答应他!答应他!”
吕方丛笑了笑,看看四周激动的人群,重新看着她时,她看到了里面的恳切。他是认真的,那个时候她想。似乎确定了这一点就足够了,她眼含热泪点了点头。周围爆发一阵欢呼声。吕方丛握住她的手,笑了笑。他们比观众更冷静。
事情似乎就这样定了下来。第二天他们就赶去鼓楼区民政局领结婚证。出来在外面的地摊上,林楠茵给他们买了一对戒指。一共九十九,她没有还价。久久长长,她图个吉利。
吕方丛当时毫不犹豫地戴上戒指左右看,然后咧咧嘴对林楠茵说:“等爷以后有了钱,给你买钻石的,至少一克拉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