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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出来,天色已经大亮了。医生建议留院观察,吕方丛坚决拒绝。林楠茵先是给老板打了电话请了假,又忙前忙后地张罗了个轮椅,打算推着吕方丛出院。吕方丛看着轮椅赌气:“我又没残废,坐这个干吗?”
林楠茵好心好意地解释:“你伤在脚上又不是脑袋,不坐轮椅,难道要我背你?”
吕方丛虎落平阳,一时没了话。林楠茵只好又说:“要不你在医院住几天,等脚好一点咱们再走。”
“我哪能呆得住?我还得上班呢。”吕方丛用屁股往床边挪,一边伸出手寻求她的帮忙,“快来扶我一下,这都七点多了。”
林楠茵不禁叫了起来:“你还要上班?你都这样了还想被剥削?是资产阶级太可恶还是你太执迷不悟?”
吕方丛觉得心头不舒服。他为什么要这么努力?还不是为了能让两个人早点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谁愿意脚底被扎的血肉模糊了还像独脚大侠一样去上班?他刚提了经理,不能不表现得积极点。何况他这副样子,去上班也会让领导给撵回来。他去,不过是做做样子。
当然这些他一点都不想跟林楠茵说。他是男人,他比她大六岁,足以让他沉默是金。
林楠茵抱怨归抱怨,还是言听计从地把他扶上了轮椅,推出病房,在路边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伺候着吕方丛上了车,又巴巴地把轮椅还了。前前后后十分钟,再上车时,发现司机已经开始打表了。她不乐意了:“师傅,这都没开车呢,怎么就打上表了?”
出租车司机嘿了一声:“那你是让我白在路边等你啊?”
“那你熄火等着也不花油钱啊。”林楠茵也不愿意这样斤斤计较。哪个女人不想舒舒服服地挥金如土?现实不允许。现实把她千锤百炼成了一个斤斤计较的家庭妇女,她没办法。
吕方丛捂着半边脸不想说话。他觉得司机也没错。谁的时间不是金钱啊。何况人家愿意在这等着你,本来就是挺为难的了。林楠茵这事做的不对。
司机果然脾气大:“姑娘,这地方可是不让长时间停车的。万一交警罚了,我找谁说理去?你别着急上火,这车你愿意坐就坐,不愿意坐拉倒,我就当踩了一坨狗屎。”
“你这人怎么说话哪?”林楠茵当时就急了。都说老北京能说会道骂人不带脏字,她明白,但是真遇上了,还是觉得恼得慌。偏偏自己男人在一边装死一声不吭,让自己一个女人家在这儿跟个大老爷们讲理骂街,他有没有气概啊!更何况,这都是因为谁啊。
司机不冷不热也没启动车子,从后视镜看她:“怎么着,我这人就是这么说话的。我这车,你到底是坐还是不坐?”
林楠茵憋的一肚子火,看了看添了新伤行动不便的吕方丛。吕方丛终于表态了:“行了不就几块钱嘛。我得赶紧去公司,迟到了损失的可就不止这一点了。走吧,师傅。”
林楠茵心头火起,却没法发出来。这股气一直憋到中午,杜得之给她打电话约她吃饭,她才一股脑地都发泄了出来。杜得之听了她对吕方丛的讨伐,半晌没吭声。夫妻间的事本来外人就不能多言,哪对夫妻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和?早上跟你说的苦大仇深好像这辈子结下不解之仇了,下午就能浓情蜜意挤眉弄眼说我家那口子如何如何。你要是在里面不知水深水浅胡乱掺和,没准就能把自己一世清誉搭进去。杜得之不是不知道这个千古定律,所以他开始批评起林楠茵来:“你当着自己男人的面就不能表现得大度一点优雅一点?是,饮食男女,过日子不就这么琐碎这么真实,但是你何必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哪个男人不喜欢优雅自信的女人?整日里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再是贤惠再是持家,男人也不会产生半点爱意。”
林楠茵又好气又好笑,反问他:“你是说这事怪我?怪我不懂得把自己打扮成狐狸精怪我太会省钱过日子?”
杜得之正色回答:“你要明白,姐,这个世界已经不是贤惠就是好女人的世界了。这个世界比的是全武行,谁能讨好男人谁就是胜利者。它不管你是狐狸精还是白骨精,只要你能赢,管你是用的什么手段。”
杜得之比林楠茵小一天。两个人是大学同校不同班,毕业之后都到了北京。经过好友介绍,两人认识。在吕方丛不在国内的日子里,杜得之成为林楠茵身边唯一能说的上话的异性。杜得之帮林楠茵做过很多事情,比如去超市当苦力,去公园里当免费摄影师,去周末电影院当蓝颜知己。所以杜得之的话,林楠茵还是能听得进去一部分的。
“你们男人真的都是这么想?”
“越说自己不在乎的男人,心底其实越在乎得要命。”杜得之一针见血。
林楠茵一声长叹:“也许是我太固执。我以为他愿意娶我,真的是因为我温柔善良贤惠过人呢。”
她当然是在自我解嘲。吕方丛愿意娶她,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5
吕方丛果然被领导打发回家养伤了。他的年假有半个多月,加上医院开的病假条,他满打满算可以休息一个月了。回到家,林楠茵还没有回来。他赶紧在网上找到前同事小徐。他求他帮忙买一包情趣内裤,工作时间内寄到家里。冯微微那边,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缓和一下。
刚准备工作,门铃响。这个点林楠茵是不会回来的。还能有谁?他单脚跳到门口,从猫眼往外看,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门外,冯微微一身低胸职业装,风情万种地对他笑。
他左思右想,没有缓兵之计,只得开门:“冯总监,你怎么来了?”
冯微微体贴地过来搀住他,D罩杯的胸先声夺人蹭到了他的胳膊,让他仓皇地险些摔倒。冯微微嗔怪地更进一步拉住他:“小心点小心点,都成独脚大侠了,怎么还这么逞能?”
她一副当年红军师政委嗔怪红小鬼的口气,听得吕方丛寒气直冒。吕方丛拉开距离,又问一遍:“冯总监亲自登门,有什么急事吗?”
冯微微体贴入微地搀着他往里走,一副体恤下属的精神面貌:“我不是打算休假的吗,结果听到你受伤了,心想你一个人在家肯定不方便,我就过来看看你,顺便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这是帮不帮忙的事吗?吕方丛赶紧连连摇头:“我没问题的,白天正好在家补补觉,我老婆早上会帮我做好午饭。下午她回来得也早,四点多就能到家。我们还可以出去散散步。”
“现在她不是没在家嘛。”冯微微不以为然,把他搀到沙发上坐下了,就开始挽袖子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晚上就吃猪蹄汤吧。你伤了脚,该好好补补。我正好顺道去超市买了菜,什么都不缺。你好好坐着啊,无聊就看会儿电视。”
吕方丛看着她打算动真格的,有点着急,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冯总监,真的不用,真的,我现在也不饿,我一个人能照顾的了自己,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冯微微进了卫生间,拿了林楠茵的发圈把头发绑上了。波浪卷的头发被绑到了一起,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冯微微说不上漂亮,但胜在女人味十足。尤其一双桃花眼,看不看你都会觉得春水荡漾。吕方丛跟着她到了厨房,看她套上围裙开始做菜,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没用,索性回头搬了把椅子坐在厨房旁边。这样他就可以一边看她做菜一边陪她说话了。
冯微微显然在家经常做饭,洗菜择菜切菜,动作十分流畅漂亮,看得吕方丛不住感慨。林楠茵也是一个职场女性,为什么她身上就没有这种又贤惠又美艳的气质呢?
林楠茵的贤惠,是一种小家子气,一种拿不出手的贤惠。她懂得节约、勤俭,家务都能弄得井井有条,但是她上不了台面。她没有冯微微的气势,没有她这种经历过雨打风吹所磨砺出来的韵味。在那么一瞬间,吕方丛晃了神。
冯微微很快弄好四菜一汤。猪蹄黄豆汤还在灶上慢火炖着。冯微微解下发圈放回卫生间,回到客厅拿起包就要走:“趁热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对胃也不好。”
吕方丛赶紧撑着门站起来:“你这就走?好不容易做完了,一起吃了再走吧。”
冯微微干脆利索,已经到门口穿好了鞋,打开门回头对他笑:“我还有事,明天我再来看你。我走了啊,你别站着了,赶紧吃饭吧。”
门一关,万籁俱寂。吕方丛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如果不是房间里还残留着冯微微身上Dior真我的尾香,他一定会错以为田螺姑娘凭空下凡。
冯微微离开小区,正跟林楠茵擦肩而过。林楠茵对这个身材妙曼散发着成熟气息的女人视若无睹,拎着从菜市场买回来的鸡鱼肉蛋颇为吃力地进了家门。
一进门就感觉不对劲。吕方丛坐在靠近厨房的椅子上,略带仓皇。她进了厨房放下东西,惊奇地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菜。
吕方丛看她满脸疑问,不自觉地跟着解释:“我心血来潮,现做的。”
林楠茵当然不信。她弯着腰过来检查吕方丛的脚:“你在演戏?其实你脚底板流的不是血而是番茄汁?其实医生是跟你串通好的所以开了一大堆十全大补药?其实你做这么多就是为了给我做顿饭给我惊喜?”
吕方丛讪讪地挪开脚,接着找借口:“其实是我打电话叫的外卖。”
“哪家外卖?”
“成都小吃。”
“怎么没有外卖盒子?”
吕方丛心底冒汗脸上一派镇定:“我让他们带走了。我跟他们说,我腿脚不便,让他们给我装好盘碟。然后我让他们顺道把垃圾一块带走了。”
林楠茵不再追问了。事情都摆在眼底,厨房的垃圾桶里还有新择下来的菜根菜叶,厨房的锅里还炖着汤。她不相信外卖能卖得这么细致入微。吕方丛不承认自己撒谎,她就算再刨根问底都没用。
想起杜得之的教导,她深吸一口气,换上了笑容:“真好,今晚可以不用做饭了。你真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