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在的雪崩(1)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我父亲在靠近瑞士达沃士山的戈奇纳斜坡建造了一个小木屋。它坐落在阿尔卑斯山的山区里,高度有2000公尺,是最好的滑雪区之一,从大阳台看下去的景观足以让你感到一阵惊讶。要看这个宏伟景观的代价就是必须爬那座被冰雪覆盖的山,那里没有路,一个半小时才能够到达。那个小木屋有一个十二伏特的太阳能系统可以提供灯光,但是没有电话。厨房里面有一个燃烧木头的烤箱,可以用来煮东西吃,或是提供热能,而因为厨房和起居室之间有一道金属墙,所以它也能够使它保持温暖。至于水,我们就从一个干净的小山泉导引到小木屋里面来,那是我所尝过的最好的水。那个小木屋目前还是属于我们家庭所拥有,现在在冬天的时候我们可以用雪橇直接从山顶上滑到那里。

当我差不多五岁的时候,我父亲带我母亲、我和我们七个兄弟姐妹之中的四个到那里去滑雪。我们从小木屋开始爬,预定要爬到孤伦弘——戈奇纳上方一个很美的尖峰。

我父亲是一个极度重视健康的健康狂,同时也是一个很有权威的人,除非绝对需要,否则他不允许我们坐升降梯,这意味着要爬四个小时,这对一个五岁大的小孩来讲的确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在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当我们正要跨越孤伦弘山脚下的一个陡坡时,有一个小小的雪崩冲过我们正在走的小径。大人们就站在那里,随着雪往下滑,但是小小年纪的我就被雪冲走了,消失在冰雪的覆盖之下。一切我所能够记住的就是我的身体被埋在深雪里面,直到颈部动弹不得,我觉得非常受困,然后开始哭,我想:“我一定是做了什么非常错误的事,不然怎么会这样。”

我的家人挖雪挖了好几个小时才把我挖出来。我有一只雪橇不见了,我母亲感到很震惊,但是我父亲居然笑了。我当然是笑不出来,我甚至更加感觉到我的错误。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到小木屋的。那是我第一次经验到雪崩,那一次居然奇迹般地让我活了下来。

在我的学生时代,我们有六个朋友在春天的时候到豪特鲁特去滑雪。那是一个两百公里的滑雪道,从恰漠尼克斯到萨斯飞,大部分都在3 0 0 0公尺以上的高度。途中有一些小木屋可以提供住宿和烹饪设备给那些滑雪的漂泊者。在那一次的旅行当中,我们碰到了大风雪,我们必须在一条冰河中间的一块大石头底下野营。在那个时候雪崩就发生在我们的左边和右边,但是很幸运地都没有打到我们。

当我们坐在野营的帐篷里,听着风雪的咆哮声,我们一直在那里互相轻轻地推来推去,保持清醒,这样我们才不会被冻死。帐篷的内里不久就变成坚硬的一层冰。我们的脚都麻掉了,必须经常动一动才不会被冻僵。它是我生命中最长的夜晚之一。我试图振作,保持清醒,同时感觉到自己的“在”,看着头脑在恐惧和“在”之间移动。我感觉到,如果我是“在”的,即使我们的情况会威胁到生命,也会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喜悦的感觉。

隔天,透过层层的浓雾和阻碍视线的大风雪,我们拼命找寻离开冰河的出路。当天空敞开来,我们发现我们的下方就是一个很深的峡谷,那个斜坡在一个石墙那里就结束了。想到要踏着五十公分厚刚下不久的雪往回走三四个小时就令人泄气。我的同伴们看起来都很失望,同时精疲力竭,但我们还是决定要往回走,因为那是唯一可以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在这个经验里,我感觉到有一种未知的能量接管了,它给了我很多的力量。在深雪里面,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我必须一直走出新的路。到了傍晚,雾再度散掉,我们终于找到了一条离开冰河的路。

在一直往下走很久之后,我们看到了一个屋子,它并不是我们在找的那种庇护茅屋,但是它看起来好像使我们至少有一个屋顶可以遮头。我们破门而入,发现那个茅屋是空的,除了少数几个旧的木制书架之外。我们将那些书架拆下来作为柴火,烧来取暖。在那个时候我开始忍不住地哭了出来,也许是因为已经没有力气而放松下来的缘故,我不知道,但它是一个很棒的释放。当

时我觉得很尴尬,但是同时觉得很高兴。某种比我的头脑更大的

东西正在发生,我没有办法阻止或控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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