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卡》(17)

 

张广泰笑了:“没有啊,不知道嘛!”

朱存孝叹了口气:“没有城区居民户口本,就不能登记。不能登记,就不能再来上班了。不光你,成才也不能来了。”

张广泰一惊:“这是什么话?我一直是工人,怎么不能登记?我不能登记谁能登记?”

朱存孝同情地说:“是啊,我也是跟他们这么说了,你是我广华厂的顶梁柱,可他们说,没有城区户口本的,一概不许登记。”

张广泰急了:“你说那个他们是谁?我去跟他们说。”

“街道办事处的工商管理所。”朱存孝无奈地说,“现在厂里,广华街以南的人,都拿到城区户口本了,你住在广华街以北,是农业区,不发城区居民户口本。你看这事?”

张广泰呆了,皱眉思谋一阵:“这事,得你拿主意。厂子是你的,你是东家,又是经理,还是厂长,什么事不是你说了算?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给我登记上好了。”

朱存孝摇摇头,真诚地说:“张师傅啊张师傅,不行,新政府的号令,谁敢不遵守,你没城区户口本,我给你登记上,一查就查出来了,了不得呀!没见刘青山、张子善,那是俩多大的官,说枪毙就枪毙!新政府办事可不含糊!不是老蒋那样了。”

“那我怎么办?”张广泰没辙了,沉默下来。

朱存孝慢条斯理地说:“不用说你也知道,我愿意放你走吗?”

张广泰没说话,朱存孝又开口道:“我倒想了个口实,你住到街北还没有多久,这是个条件,你不妨去要个户口本来。”

“唔!”张广泰询问地看着朱存孝。

朱存孝说:“有枣没枣打三竿子,不妨试试。”

张广泰眉毛一掀:“好,我去。放心,我想我一去就要得回来!”

朱存孝点头:“我这等着你,要来了,我立马上工商管理所去报告,怎么样?”

张广泰手往桌子上一拍:“你放心你放心。”

朱存孝又提醒他:“越快越好。”

张广泰起身出门,朱存孝又招呼:“哎,张师傅,回来。”

张广泰回过头,朱存孝压低声:“新政府办事,固然讲个直截了当,可是你,稳着点,不用胡同赶驴,慢慢说。知道吗?”

“知道。”

张广泰回到炉子旁,问小芹:“小芹,你家拿到户口本了吗?”

小芹抹把汗说:“不知道啊。”

“你看着炉子,拉粗条,拉出几根算几根,啊。”张广泰拔腿就走。

小芹在后面大声问他:“师傅哪去?”

张广泰头也不回:“我有点事。”

出了广华厂,张广泰在门外四望一下,犹豫举步向南走。在胡同口,他问一个青年:“小伙子,新华区街道办事处在哪?”

青年抬手一指:“往南,见胡同往西,往前走,见十字右拐。再往东,几步就是。”

张广泰道声谢,急急地朝胡同走去。转了俩弯,他又拦住一名妇女问:“同志,街道办事处的工商管理所在哪?”

“往西。”

张广泰依着指点走过去,却没找到。他急了,没头苍蝇似的连闯了几个大门,进了几处民房,找到几个政府干部和居民。他们虽然都对他表现了极大的热情,却没人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街道办事处在哪。在和这些人短暂的接触间,在与这些人简单的三言两语的交谈中,有的对他讲述新政府的政策,有的对他讲述城市户口的重要,有的听说他是工人,便对他说工人阶级应该在各方面带头拥护政府的什么什么的,渐渐,他得出个模糊的结论:他,张广泰,作为一名老工人,应该拥护党的每一个政策,要做出工人阶级的样子。现在国家是经济建设的恢复时期,还有很多困难;他是个老工人,要站在国家主人翁的立场,为国家着想。自己做点牺牲,受点委屈,为国家克服困难,将来国家建设好了,自然忘不了他的贡献……但是,这些道理却不能使他完完全全平静下来。

当张广泰为户口本跑断腿的时候,林士凡正在仰看新新居的门面,大翠出门招呼他:“您要吃什么?有馄饨,包子,都是新鲜的。”

林士凡见了大翠,眼睛一亮,赞叹:“才几天不见,变样了。”

大翠脸一红:“说什么呢?”

林士凡脸上带笑:“你不认识我了吧?那天,一帮施工的人在这吃馄饨,我付的钱。当时这儿是个小窗口。”

大翠只得说:“不认识。您是吃馄饨还是包子?”

林士凡笑得更亲近了:“两样都吃,一盘包子一碗馄饨。”

大翠刚进门去,成才满头大汗走来,在桌旁坐下,拿起壶倒茶就喝。大翠端来馄饨和包子,放在林士凡前,擦手站在桌旁,林士凡边吃边拿眼溜大翠:“买卖好吗?”

大翠低了头应付他:“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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