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疫苗、大猩猩和美洲被“发现”之前,人们对它们并不是一无所知。原住民在哥伦布到达美洲之前已经在那里生活了1万年,他们对这块大陆的考察远胜于任何欧洲人能够达到的水平。某些西非部落与大猩猩以及其他很多有待“发现”的灵长类动物关系亲密。欧洲的奶农和非洲的养牛人很早就清楚从同类疾病中提取抗原进行接种的预防效果,只是没有命名。同样我们可以质疑图书馆的某些知识价值—药草知识、传统经验和心灵感悟,它们由受过教育的人“发现”,可是在那之前,原住民和普通百姓早已知道这些知识。这些所谓的“发现”似乎反映出霸权色彩和傲慢心态—通常的确如此。不过,我们能够用一种合理方式宣称哥伦布发现了美洲、法裔美国探险家保罗·杜·沙伊鲁(PaulduChaillu)发现了大猩猩、爱德华·詹纳(EdwardJenner)发现了疫苗。他们将之前当地人已了解的知识添加到不断扩大的全球结构性知识库中,这就是他们的“发现”。今天我们把结构性知识的积累称为科学。在杜·沙伊鲁去加蓬探险之前,关于大猩猩的知识仅限于当地传播;本土部落从自然界获得的大量灵长类动物知识没有融入到科学整体中,而这个整体已对其他动物有所认识。关于“大猩猩”的信息停留在结构性知识圈的外部。事实上,大猩猩曾被科学界视为与大脚兽类似的虚构的动物,只有未受过教育、容易被骗的本地人才看到过,这种错误直到动物学家接触了保罗·杜·沙伊鲁带回的大猩猩样本才得以纠正。杜·沙伊鲁的“发现”实际上是科学的发现。被杀死动物身上保留的贫乏的解剖学信息正适合动物学的审查体系。一旦它们的存在被“确定”,关于大猩猩行为和自然发展史的重要信息就草草了之。同样,本地农民对接种牛痘如何预防天花的了解仍然是本地知识,没有与当时被视为医学的知识体系联系起来,因此这种医疗方法依然保持封闭。詹纳“发现”接种效果后,学习当地知识,并运用医学理论和所有与传染病和细菌有关的科学知识解释这种效果。他对疫苗的“发现”还没有达到他与疫苗这一名目实现“链接”的程度。美洲的情况相同。哥伦布的偶遇使美洲出现在世界地图上,与已知世界的其他地区连成一片。它自身的固有知识躯干也与缓慢积累的已知知识的统一躯干相融合。哥伦布使两块知识大陆结合为不断扩展的一致性结构。
是科学吸收当地知识而不是相反,原因在于科学是我们为了连接信息而发明的工具。它的创建目的是将新知识整合到旧知识的网络中。如果新见解包含太多与现有知识不相符的“事实”,那么新知识就会受到排斥,直到那些事实能够得到解释,它才会被接纳。(这是托马斯·库恩的科学范式转换理论的过度简化。)新理论不必解释所有的意料之外的细节(也很少这样做),但必须在一定程度上满足既定规律。每一个猜想、假定和观察数据都必须经受审查、检测、怀疑和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