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化妆的人常常鹤立鸡群,小孩们带着兴奋和害怕的口吻说“她是化了妆的”,说那话的许多人现在已经和韩国人一样患了“脸部裸奔恐惧症”,简直直逼据说成年后连她的亲爸亲妈都没见过本来面目的萧蔷大姐。
在20世纪80年代的幼儿园里,有一次“六一”,上头来检查,学校举办什么活动不记得了,只记得每个人额头都要点红点,这让鄙视胭脂水粉的我妈很不高兴,但那个年代的老师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那个时候的家长绝对弱势,我强忍住得意的表情向她说明情况后,她没办法,拉了我去她的好朋友家。那个阿姨正在吃饭,听我妈喋喋不休数落学校的变态--那时候这俩字也是不兴的,那个阿姨宽容而温柔地说,用胭脂点就行了。她找了根干净筷子,在一个很红的东西上按了按,贴在我额头上,一种快乐的感觉传来,我知道我的额头上可能有红点了。我得意地去照镜子,果然一个红点横空出世,那个阿姨笑着问,还要不要涂点儿口红擦点儿粉啊?我妈立即接口,都是化学用品,最污染皮肤了!忙拉起我走了。
我顶着红点得意扬扬去了幼儿园,发现大家的红点大小不一,清晰度不同,有的手欠摸了几下已经掉了。那天有什么活动我根本全忘了,只记得小心翼翼保留着我宝贵的红点。晚上回家,我爸一看我就乐了,这时候我妈立即高声说,还不去洗了!她迅速拿了条毛巾蘸了水反复给我擦了好几下。我当时眼泪就出来了,不免又挨了一顿骂。
这勉强算是我化妆的最早记忆,后来在上小学时也是因为有这样的需要,可是我已经记不清了。多年以后,当我在北京明亮的丝芙兰看那些限量版的腮红,比较着不同色号的娇兰幻彩流星,盘算着它比香港的价钱高了多少,突然就想起这些加了珠光的提亮和腮红怎么能点红点呢?现在的腮红都只是腮红,再也不是红彤彤、香喷喷的胭脂了。
我真正开始化妆的时候已经到了20岁,比起现在的“90后”小MM已经非常非常晚了。我的皮肤有红血丝,肤色暗沉且不均匀,极易起皮,又油又干,更重要的是痘痘对我选用的任何去痘产品都百战百胜,在25岁左右才主动放弃了我,这些都导致我的化妆史是一部黑奴贸易般的血泪史。本来这个历史开始的年代会再晚些,我是准备等到皮肤全好了再来加点儿颜色,可等到20岁的时候我大学都要毕业了,我实在等不及了。
和许多人一样,我的第一支睫毛膏是美宝莲,第一支唇膏是美宝莲,第一瓶粉底是欧莱雅,第一瓶香水是兰蔻……
其实有关化妆不化妆的话题是有争论的。许多男人说他们讨厌化妆的女人,他们真诚地列举着证据一二三,你马上就要当真了,可你突然发现他们总是赞美那些化了妆的女人,你像小时候一样高声说“她是化了妆的”,男人疑惑地问你:“真的吗?我怎么看不出来?”其实那些人擦了至少5层以上的东西。我们都知道其实说5层都太客气了。
即使范冰冰再美、再妖艳,现在最受欢迎的已经是AngelaBaby,而且我个人很怀疑她极有可能会取代范妖精成为中国第一尤物。就算你看过她杨颖时期的香肠嘴和大蒲扇腮帮子,回过头你也会由衷赞叹她的裸妆实在是太美太美了、太招人疼了。事实上,她是如此惜命的渺小的我唯一一次被打动的整容典范。除了她标志的五官,裸妆让21岁的她无敌娇媚。这可并不简单,看看那本《KEVIN裸妆圣经》吧,防晒隔离霜、饰底乳、遮瑕粉底、粉饼、阴影高光蜜、腮红,这已经是最基本的,5层哪能搞得定?
和很多人半年都用不完一瓶50克的面霜相比,许多人的彩妆则相反--涂得太多,一张没做好保湿的脸去化妆是可怕的,这就像在沙地上建筑高楼大厦一样,而粉底实在是太难涂了,不同光线下呈现的不同颜色足以让人抓狂,睫毛膏、眼线、阴影、高光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当一个小菜鸟累得脖子、手腕都酸痛时,往往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而她还需要反复修改,这时距离一个看得过去的妆容还早得很哩。
有许多人说,我化了妆比不化还难看。我深表赞同,粉底明明只严格遵照标准用了一小粒豌豆那样,可涂上还是感觉全脸都白,一层层地严格按照杂志的说法完工后,整个脸就像一个调色盘。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终于这个世界开始流行大嘴了,我再也不要像第一次去拍写真一样被一个耐心的化妆师在嘴上涂了无数次遮瑕,把我的嘴成功化小一号后拼命补妆了。
我一直觉得画画还可以的人化妆应该不会太难。但我画画貌似还可以,所以我郁闷了很久,我拿出修眉毛的精神,反反复复试验了很久,研读了各种杂志和电视节目后,终于自己悟出了一个常识:化妆要和你的身体和解。
虽然,这是某知名运动品牌目前最流行的广告词,但和瑜伽相比,化妆更需要和我们的身体和解。做瑜伽时,你无法不和解,因为过了你就会疼,再急躁你也不可能做出那些还不属于你身体能力范围的动作,而化妆时一旦你贸然进攻你的弱点,比如为了让你的脸看起来小一些、眼睛大一些、皮肤白一些,而不惜一切代价去进攻,你立即会遭到身体的抗拒,带来灾难性后果。
在向南的地方放上一面镜子,对着它在自然光下看,如果不意外,你会发现你的脸不够小,五官不够立体,眼睛不如理想的大,眼周有细纹,毛孔粗大,肤色不均,偶尔还有痘痘冒出和干皮出现。对于大部分东方人来说,这实在太正常了,作为一个中国人,也就是许多外国小说中描述的“没有鼻子的东方娃娃”,你不能要求自己有副俄罗斯人的五官和身材。
可是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你还是不免有些沮丧甚至愤怒。收起这些沮丧和愤怒吧,如果你不打算投奔整形医院,那就说服自己接受一切不可改变的事实。首先列出自己的优点和缺点,这是英国《时尚穿衣》的作者布瑞杰蒂·尼奥奇在另一本书《格调》中的话,在引言里她就让我们列一个表,给自己每个局部定等级,写出最满意的身体部分和最不满意的部分,而这是着装的一切前提。
脸是一样的,找出脸上的优势,我们就会明白是该突出皮肤还是眼睛、嘴巴还是鼻子,即使你说你五官都小小的,毫无立体感可言,皮肤不够好也没有关系,有大量的日本、韩国风格你可以借鉴,模糊的一张脸,即张爱玲在《红玫瑰白玫瑰》里说的那种“笼统的白”,并不妨碍你塑造出一个“单薄秀丽,安静柔和”的整体。
就我自身而言,我比潮流更早地接受了我距离樱桃小口十万八千里的嘴巴,虽然以现在的观点来看,我的嘴巴还不够大,但在流行樱桃小口的时候,这已经够让人自卑了。经历了无数次打击后,我默默地接受了我的嘴巴,实在也是别无他法。我把注意力集中到我的眼睛和鼻子上,我遗传了父亲高挺的鼻梁和不算小的双眼皮眼睛,我就突出这些,淡化嘴巴。
突然一夜之间樱桃小口就过时了,人们爱茱莉亚·罗伯茨,爱安妮丽娜·朱莉,爱安妮·海瑟薇、钟丽缇、宁静、舒淇,突然之间人们爱蠢蠢欲动的红唇,虽然那时候还没来得及出现蔡依林、姚晨,但已经是大大益善,很多嘴皮薄的不惜去做丰唇。
说到丰唇,不得不想到韩国人。在化妆和整容的教科书上,韩国人不能不被称为很好的例子。虽然日本街道上的妖人也很多,对美容也很疯狂,但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大韩民族比任何民族都爱整形,卢武铉在担任韩国总统期间特招首尔大学医师到总统府,为自己和夫人操刀双眼皮手术即是一例。总统尚且如此热衷,民众可想而知。在首尔有着闻名亚洲乃至世界的“整容一条街”--以狎鸥亭路的十字路口为中心,东至清潭十字路口,西至新社十字路口,几公里的半径内聚集了超过300家的整容机构。但韩国人在兢兢业业仇视进而改善自己的小眼睛和塌鼻子的同时,也比任何人都看重他们的皮肤。
许多去韩国或者接触过不少韩国留学生的人都说,似乎因为气候和饮食外加保养的关系,韩国人皮肤普遍要好,同时眼睛要小,几乎难见双眼皮,据说有的韩国人看到天生的大眼睛双眼皮会感叹“你眼睛真美”好几遍,还怕你听不懂,用手反复在眼皮上划拉。韩剧固然愚蠢,我也是“25岁以上禁止韩剧”的强力支持者,但我确实承认韩国MM总会极力装饰自己本来就不错的皮肤。据我一位去了韩国5年刚回来的室友说,我们都以为韩国中学生就开始注重保养和化妆了,其实她们许多从小学起就化妆,比起17岁开始疯狂研究保养品的大S不知道要疯狂多少倍。一言以蔽之,拼命弥补自己的劣势(不管采取什么方式),无限度地完美自己的优势,这就是韩国人的美容哲学。
这是一个有着高度敏感的自尊心和嫉妒心,同时也具有高度团结精神的民族。以我的所见所闻来讲,其大部分人看起来谦和,热衷于民族品牌,非常外貌协会,看重性价比,对于我大中华比他们国内不知道便宜多少的水果仍斤斤计较。
在此对于民族主义不做任何评论,但韩国人--当然还有日本人--生活态度可真是认真,对自己的苛刻,对资源的重视是我们这些大大咧咧的中国人理解不了的。而她们对美容的认真和苛刻,我相信如果我们能做到一半,国内的时尚风貌将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作为一个保守的美丽爱好者,我只能理解这种精神,并不太能照抄照搬,对于中国人而言,太极端的美容方法和我们的民族精神、文化并不合适。和谐是中国文化中非常重要的核心内容--某些人不要窃笑--接纳你的缺点、优点,和谐意味着你以自然的方式和平静的心态看待你的身体,美的、不美的,都是你重要的组成部分,你不必因为有双大眼睛而沾沾自喜,也不必因为脸太方而妄自菲薄。除了偶尔的小幻想、小抱怨,你可以YY你是范冰冰的脸、吴佩慈的身材、林志玲的声音外,你应该爱自己的脸,毕竟,如果你都不爱,它还能好到哪儿去?又如何替你出去见人见风见雨,获得别人的宠爱?
以中国式的中正平和姿态接纳自己的身体,这是在战略上;在战术上要以韩式的态度重视自己的脸,它又是主观的又是客观的,你必须尊重它爱护它,有时要跳出来好好看清它。
化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秘诀。不要看大街上的杂志和书市的图书疯狂地出,如果你愿意去研究,你很容易发现翻来覆去讲的就是那些小技巧、小话题,除了偶尔来个稍微超乎现实的眼泪妆、晒伤妆之类的以外,根本就是那点事儿。如果你愿意像考前突击一样好好归纳总结要点,相信明白那点事儿并不难。事实上,一本化妆师职业资格证书考试的初级教材,虽然内容会有些过时,但却足够让你理解天花乱坠的彩妆的本质。
在对化妆迷恋的时候,看够了许多杂志,听了一些所谓从日本回来的专家的讲座,我这个彩妆的小白鼠渐渐地成熟了些,打消了决定学习化妆术解救天下苍生的念头,决心只一心一意对付自己的脸,这样工作就简单得多。
化妆必须要有自己的想法,因为你们长得不同,任何一个人都不能照抄照搬别人的思路,这里如何增一点儿、那里怎样减一点儿,都需要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同时遵循着“不要一次突出好几个地方,如果你化了浓重的眼妆就淡化下唇部,粘假睫毛要涂好胶水后稍等几秒等黏度最大时固定,不要一视同仁地将粉底涂遍全脸,可以用几种色号或阴影粉”之类的常识,大胆操作吧。
这只是一场锦上添花的游戏,你所有的服务对象和对手都是自己。做好护肤后,你开始戴着镣铐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