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利福尼亚州的奥兰治县闻名于世的是政治、修剪整齐的棕榈树和长期居住于此的影星约翰·韦恩(当地机场便是以他的名字命名,虽然他并不喜欢飞机在高尔夫球场上空飞过),而不是激进的学术。可是在20世纪90年代,此地成了全球历史“短期偶然”理论的中心。两位历史学家,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的王国斌①和彭慕兰(Kenneth Pomeranz),以及社会学家王丰,撰写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著作,主张不管从哪方面考察—生态结构或家庭结构,技术和工业或金融和机构,生活水平或消费品位—迟至19世纪,东西方之间的相似之处仍然要比差异之处多得多。
如果他们的说法成立,要想解释为何京巴狗洛蒂到了伦敦,而不是艾伯特亲王去了北京,就要困难得多了。有些持“短期偶然”论者,如标新立异的经济学家安德烈·冈德·弗兰克(Andre Gunder Frank,他写过30多本著作,从史前学到拉美金融,内容无所不包),他认为东方的条件实际上比西方更有利于工业革命的发生,但是偶然因素的介入改变了这一状况。弗兰克总结道,欧洲仅仅是“以中国为中心的世界秩序中”的“一个遥远的边缘半岛”。因为亚洲市场蕴藏着真正的财富,欧洲人非常渴望进入亚洲市场,1 000年前,他们试图通过十字军东征打开通向中东的道路。当发现这样做行不通的时候,有些欧洲人,像哥伦布,转而试图向西航行以到达中国。
那样做也失败了,因为有美洲横亘在中间,但弗兰克认为,恰恰是哥伦布的错误,标志着欧洲在世界体系中地位发生变化的开端。在16世纪,中国经济欣欣向荣,却面临着持续的白银短缺。而美洲有着充裕的白银,为了应对中国的需求,欧洲人驱使美洲原住民在秘鲁和墨西哥的山岳间开采出了15万吨贵金属。其中的1/3最后流入了中国。白银、野蛮和奴隶制,正如弗兰克所言,将西方带到了“亚洲经济列车的三等座位上”,但是,还需要有更多的事情发生,西方才能“取代亚洲的火车头地位”。
弗兰克认为,西方的崛起,归根结底,与其说是由于欧洲人的主动精神,还不如说是由于1750年以后“东方的衰落”。他相信,这一切是从白银供应缩水开始的。白银供应缩水引发了亚洲的政治危机,却为欧洲注入了一剂强心剂—由于欧洲缺少用于出口的白银,欧洲人开始实现工业机械化,以制造在亚洲市场上具有竞争力的产品。弗兰克称,1750年以后的人口增长,也在欧亚大陆的两端造成了迥异的结果:在中国,这导致了贫富两极分化,引发了政治危机,并且抑制了创新;而在英国,则为雨后春笋般涌现的工厂提供了廉价劳动力。正当东方分崩离析之时,西方发生了工业革命。工业革命本来应该发生在中国,但是最后还是发生在了英国,西方继承了整个世界。
但是,其他持“短期偶然”理论的人则对此表示不敢苟同。社会学家杰克·戈德斯通(Jack Goldstone,他曾在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任教若干年,创造了术语“加州学派”用以描述“短期偶然”理论家)争论说,直到1600年以前,东西方的优势大致相当,它们都由强大的农业帝国统治,复杂的神职系统守卫着古老的传统。18世纪,从英国到中国,处处遍布着瘟疫、战火和王朝的覆灭,将这些社会推向崩溃的边缘,然而,大多数帝国还是恢复了元气,重新巩固了正统思想的统治,而西北欧的新教徒则摒弃了天主教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