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婕:
你还记不记得我四岁、你八岁那年,爸妈带我们去马戏团那次?爸爸给我们买的那种红头的手电筒,小丑出来的时候我们就拿着它一圈一圈地甩。还有花生——许多许多的花生!我们把吃完的壳塞在兜里。我们看到,一个女人把头伸到老虎嘴里去;一个男人从很高很高、高得像天国一样的地方跳下来,落在一只铅桶里;几个肤色褐黑的侏儒聚在一起空翻,站在跷跷板上被弹出去,那个跷跷板跟我们后院的简直一模一样,然后妈妈就说,你们俩谁都不许学。然后是空中杂技最难的部分:两个空中飞人抓着银秋千荡下来,在空中像鹰隼交配那样接在一起,接着马上抓住对过的银秋千,朝两个方向荡开,这时候妈妈抓爸爸的手抓得特别紧。我为了看妈妈的手,把这一幕错过去了;她手指理所当然地缠在爸爸的手指间,好像它们就应该缠着爸爸的手指似的;她婚戒上的钻石放射出我所见过的世上所有的色彩来。
接着有一小段时间的幕间休息(幕间休息,这个词也可以用于马戏团演出吗?),一个绿衣服男人挤过来,一张张看着小孩子的脸。突然一个女人就站在我面前了,还指着我,叫,汤姆!汤姆!她弯下腰跟妈妈说,她从来、从来也没见过长得像我一样乖的小男孩。妈妈说所以她才叫我朱力,这是根据法语里的“Joli”来的,意思是“漂亮”,好像妈妈期待自己是法国人。这时候那个绿衣服男人也走回来了,他蹲下来,说,小伙子,想不想骑大象啊?妈妈说你是我姐姐,我们是一起的,要一起去。他们很快扫了你一眼,讲,好,就依你的意思,不过男孩子坐前面。他们把我们带到后台(应该有别的词更妥——马戏团存在“后台”吗?),我们拿鞋尖踩花生壳,一直踩到某一个时刻,一个浑身缀满亮片的女人把我们一个个抱起来骑到大象上去。
大象名叫希巴,动起来只动身上的某些部位,每次只移动四分之一的部位。先是她的右前腿往前,再是右后腿。然后左前腿、左后腿。象皮摸起来好像带绒毛的硬纸板,象毛从坐垫下支出来,挠着我的腿。我们就这样步入圆场中央,我,坐在你的前面。到处是闪光灯,主持人的大嗓门好像雷鸣般,一个男人公布我们的姓名和年龄,我以为他就是上帝。我看到观众席里翻滚着一片片的色彩,我拿眼睛找爸爸妈妈。你紧紧抱住我的胸口,说:我怕你摔下去。
你既已读到这封信,就说明你抵达希拉本德了。我想你肯定已经吃饱睡足了吧。你从邮局走出去,右手边有个药房。药房老板叫乔。你问他怎么去17号公路。沿着那条路就能到大峡谷。这地方值得一看。跟乔提我的名字就行了,他会好好给你指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