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婕 该往哪里走(2)

事情发生得突然,其他大人小孩都没注意到,但我眼见朱力哭了起来,就一头扎进水里,不懈地踢蹬着,一直游到他的紧后面。我冒出水面,紧紧抱住他,铆足劲往近旁的浪头上游去。冲回岸上时,朱力的脸摔在坚硬的沙地上,吃了一嘴沙子。爸爸出来找我们,问这种鬼天气我们在外面胡闹什么。朱力和我擦干身体,坐在小茅屋横七竖八贴了胶带的窗前看飓风。第二天——晴空万里、烈日当空——以及那以后的每一天,我再也没下过海。反正现在,只要水高过胸口,我就不下。父母以为是飓风把我吓住了,其实不是。我是不想把自己,轻易交给险些夺去我唯一爱的家人的东西。

我慢慢往水边挪,仔细不要湿了身上,但是把手腕浸到水里时帆布鞋还是打湿了。对7月份的海来说,水温凉了点,不过皮肤上仍在灼烧的地方,泡在水里得到了平复。如果我闷在海里一直往深处游去,是否也能平复那个充满仇恨又暴戾的自己呢?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发作。朱力倒是记得的。

丽贝卡把我拉回到现实里。“妈妈,”她说,“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愿意跟她从头说起,从最最开始说起,然而有些事还是不说的好。于是我只说了我的鞋盒子,奥利弗的录音带,纸箱怎么破了,鲸须样本怎么碎了一地,文件怎么都毁了。我说我对她父亲动了手,但是我略去了奥利弗对我说的那两个字。

丽贝卡脸色一沉,看起来正在定夺我的可信度。接着她笑了。“就这啊?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她怯怯地将手伸向沙子,拿一片干海带缠在手指上。“是他不好。”

“丽贝卡,这是我要烦恼的事,你不用——”

“就是他不好嘛。”她坚持道。

我倒不能否认这一点。“随你吧。”

丽贝卡在沙地上坐下,盘起腿。“你会回去吗?”

我轻叹一声。怎么跟一个十五岁的小孩解释婚姻呢?“并不是打好行李,就可以一走了之了,丽贝卡。你父亲跟我之间有过一些许诺,再说我还有工作呢。”

“你会带着我的,是吧?”

我摇摇头。“丽贝卡。”

“没什么看不出来的,妈,你就是需要空间——”丽贝卡拿双臂戏剧性地在空中晃,比画着。“你需要空间来二次考虑。别不放心我。大家的父母都在做二次考虑。现在是分居时代了嘛。”

“简直胡说。就算我想走,我也不会带着你。你也是他女儿。你回答我这个问题,”我严肃地看着她,“他做了什么让你想离开他的事?”

丽贝卡捡起一块岩石丢出去,这种石头最宜打水漂。石头在水面上蹦了六七下。“那他做了什么让我不想离开他的事?”她看了看我,跳起来道,“我们走吧,趁现在跑我们还有机会。他可是个科学家,成天跟踪是他的生计。我们要笨鸟先飞。我们哪儿都能去——任何地方都可以!”丽贝卡指着停车场方向。“我们只有一点儿钱,那么我们就计算着花,我可以打电话给游泳池的纳尔蒂小姐,就说我害了单核细胞增多症,你也可以打电话跟你们主管说,你从我这儿染上了这病。只要我们一直开车开下去,做什么我都乐意。我挺想乘飞机去旅行……”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轻笑起来,然后扑在我身上,出溜着跪倒。“好不好,妈?”

“你好好听我说。今天下午的事你究竟懂还是不懂?我——打——了——你——父——亲。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动手了。是失控了吧。我以后可能还会动手——”

“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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