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迷(6)

他在那个黄昏,站在北京车站北边的天桥上大吼:藏雪,你回来啊!

路人纷纷注目,以为遇见了一个疯子。

初一没有疯,他只是精神失常了。

真正疯掉的人是法国巴黎的叶棉。叶棉不但疯掉了,而且还在这天的下午从疗养院跑了出来。

在法国巴黎和中国北京的同一天,在遥远的东方和西方之间,似乎冥冥中的招呼,两个女子失踪了,都是在深夜里离开,只是时差有所不同。

藏雪的离开,初一知道是因为自己。

可是叶棉的离开,让清晨百思不解。如果说这是一个疯子的正常行为,为什么她是七年后的这天才离开?她为什么选择这一天?或者她只是突然就想离开了,可是她去了哪里?七年来的叶棉,在疗养院里接受各种脑部神经的治疗,已经初见疗效,虽然还是不能回到正常,但是已经辨认出清晨是自己的女儿,有时候也会和清晨说起何青海的名字;看到何源的时候会歉疚地微笑;会自己吃饭了,拿出叉子还会调皮地翻来翻去。她知道了梳妆打扮,如果不是她还是时常看天空和僵直地伸出掌心,别人都以为她是正常人了。清晨在最后一次来看她的时候,几乎以为她就要好了,还和院长商量是不是可以接出来。清晨想照顾自己的母亲,虽然她几乎没有怎么照顾过自己,可是清晨明白,她再怎么狠心,她都是自己的母亲,自己不能抛弃她,就如自己一直恨着她,有时候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更加地让人牵挂。

叶棉又去了哪里?

清晨去找疗养院,院长答应一定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并承诺会付巨额的赔款。可是人找不到,要钱有什么用。她刚到巴黎的时候,就接到舅舅的电话,知道姥姥已经去世了,而舅舅,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亲人,那么如果叶棉也没了,她就是真的没有亲人了。

何源也是如此。两个都没有了亲人的人,是不是更需要彼此照顾。清晨对何源的爱一如既往。何源似乎习惯,或者认为清晨早晚是自己的人,他写自己的书,如今已经出版了几本,销量和影响都很不错,作为国外华人作家,他写的东西毕竟与众不同,有着特别的思路和文字风范,洒脱的文风,成熟的笔墨,异国风情的男女情事,如此等等,也算是小有成就。

他们找遍了巴黎,几乎到每个警局都留了案。但是几天来依旧没有动静。

叶棉和藏雪似乎真的就这么消失了,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巴黎。两个互不相识但是又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她们能去哪里?

七夕节这一天,北京的初一去买鲜花,下了楼在小区的门口挑选花朵,他挑选了百合,一大束的百合。营业小姐说:先生应该再加上一些鹅黄的栀子花,如今的栀子花属于盛夏开放的,比早夏时候的要清淡得多,用栀子花来围绕着马蹄莲更能打动女孩子的心。

初一笑,他买花只是觉得今天该买而已,或者说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一个承诺而已。他曾经答应藏雪,要在七夕买花给她的。她不在了,她找不到了,初一也要买。

初一头发蓬松,衣衫邋遢,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他感觉自己似乎几辈子没有睡过安稳觉了。又怎么能睡得着呢?每听见门铃响,初一都会猛地跑过去,每一次电话响,都以为是藏雪打来的。可是都不是,都不是,藏雪似乎真的就那么消失了,消失在这北京的人潮中。

繁华都市,沧桑七夕,谁和谁在爱着?谁和谁在离开?

他对营业小姐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微笑。小姐又说了一句:可以吗,先生?我们这儿的栀子花是自己院子里的,非常地新鲜,而且最近我们还在搞一个活动,就是让客人亲自去采摘。这样是不是更有意义呢?

初一说:好。他要亲手摘下那栀子花。

他跟着小姐转了几个胡同,在拐弯的刹那,一树栀子花浓郁地盛开在面前。

初一感觉到特殊的气味,这是哪里?这是不是曾经来过的地方?

他看向那棵树,其实树是在院子里的,只是一大半树冠伸到了胡同里。

他看向那棵树,藏雪正蹲在墙角的石凳上,她倚在墙上,似乎已经睡了。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曾和藏雪在这里拥抱过,自己曾对藏雪许下美好的誓言。可是他又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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