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到了的时候,三义泰揽了一桩开张以来的大买卖。萨拉齐黄河码头上,两艘平底大船泊在岸边,船上装满了草料。太春在码头边上嘱咐黄羊说:“兄弟,船不能放空,去时草料回来时拉胡麻,记住,这是咱三义泰开张的第一笔大生意,信誉比什么都重要!”
黄羊:“二哥,我记住了。”太春又嘱咐道:“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遇上什么事情要多长个心眼。”
黄羊笑道:“哥,赶马拉骆驼兄弟啥营生没干过?啥人没遇上过?你就放心吧!你就在家等好消息吧,多则半个月,少则十天,兄弟就回来了!”
“好,开船吧!” 黄羊跳上船,高声吆喝道:“开船喽——”两艘平底大船向河心划去。太春喜滋滋地望着远去的大船,仿佛看到了那白花花的银子,他大声地喊道:“赫连!快去,到财神爷跟前上炷香!”
塞外的初冬,天气已经很冷了,没有点炉子的屋里也是寒气逼人,冷风从墙缝吹进来,灯苗呼呼地摇曳着。黄羊不在家,太春晚上连饭也没做,在油灯下一边心不在焉地啃着焙子,一边翻阅着账本。
天气太冷了,太春从炕上掀起一条被子披在身上。他将最后一口焙子塞进嘴里,直起身子,搓搓手,搓搓耳朵和脸又伏下身子去拢账。灯花跳了一下,啪的一声,发出轻微的爆响。太春看见了,若有所思地扳着手指算计着……黄羊走的时候说好最多半个月回来,可已经是二十天过去了还不见人影儿,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差错?哎呀……黄羊兄弟虽然为人豪爽,但有时候也难免莽撞,别是得罪了什么人……太春想到这儿,心里不免紧张起来。
忽然,门被推开了——太春抬头一看进来的正是黄羊!只见黄羊兴冲冲地闯进来,“哥!我回来了!”
“哎呀,正为你担着心呢!”太春跳下地,俩人拥在一起,高兴地拍打着。太春端详着黄羊,“这些日子苦不轻吧,看看,又黑又瘦。哎,快说说,生意顺不顺?……咋就耽搁了这么些日子?”
“顺!顺!卖了草料,我顺便把胡麻籽也收上来了。哥,我可是一家一家查看的,全是上好的胡麻!所以就耽搁了几天。”
“好好,只要你人平平安安就好!”太春从锅里舀了半碗热水端过来,“黄羊,来,先喝口水。哥给你弄饭吃。”黄羊回来了,冷清清的屋子立刻显得有了活力,太春赶紧烧火做饭。他兴冲冲地对黄羊说:“兄弟,三天前哥就给你买了半只羊,今天给你吃手扒肉!”“好!”黄羊盘腿坐在炕上,点上一锅烟香喷喷地抽着,高兴地说,“还是回家好啊!”说着话,太春从堂屋里取回半只羊,大块大块地剁开扔进锅里;灶里塞进几根干柴,火呼呼地烧了起来。
太春说:“后天初九,是个好日子,咱们的油坊开榨!”
黄羊:“好!”
油坊按时开榨。黑糊糊的油坊内一盏麻油灯搁在墙上的洞洞里,窗户上严严实实地挡了破棉被。
昏黄的灯光下,影影绰绰地看到有几个人在干活。灶里火光通红,硕大的蒸笼上热气腾腾。
油坊里面很热,一盘老土炕烧得滚烫,屋子里必须很热很热,否则不出油。请来的榨油师傅穿得很单薄,在油坊里干活时只要一身油渍麻花的单裤褂;至于那颜色,已经被油污浸渍得面目全非。有时候干活儿热了就干脆脱得只剩个肮脏的裤头,反正油房里没有女人。只是出去小解时,才披一件破棉袄,趿拉个鞋片儿,来去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