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四川,天气骤然冷了下来。身着单衣,光脚穿着草鞋的士兵们停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干柴生火取暖。
好在一路上各级官员的反复灌输,川军的军纪和以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十天来,没有发生过一起扰民的事件,这让林修然等人都感到吃惊。而老百姓也同情和敬佩这样的汉子,有条件的都把房子让出来给士兵们住,这同样让川军的士兵心里感动不已。
“明娃子,这狗日的才刚到10月份,朗个就这么冷了(朗个——怎么)?”一边烤着火,孙和一边问李德明,顺手把吸了一口的烟杆递过去。
李德明拒绝了孙和的“好意”,掏出纸烟,自己点燃了一根,再把烟交给其他士兵。
自从上一回让李德明知道孙和在戏弄他之后,他便再也不上当了。
孙和的话顿时让大家有感而发,纷纷议论起来。
“就是!我们刚出发的时候还汗爬水流的(汗爬水流——汗流浃背),自从开始爬山以后,就一天比一天冷。白天爬的时候还好一点,到了晚上,冷得遭不住(遭不住——受不了)。”另一个班长蒋玉说。
“排长,我听这里的老百姓说,现在还要好一些,等再爬高一点,就能看到终年不化的积雪呢。”
“可不是,老百姓还说过不了好久,这里就要下雪了。妈哟,只怕我还没走拢西安(拢——到),就要被冻僵了。”
“你虾子又在涮坛子(虾子——骂人的话,戏谑的意味;涮坛子——胡说,骗人和洗耳朵一个意思),哪有10月份下雪的道理。只是这段时间是把我们冷安逸了(冷安逸——冷惨了)。”说下雪的士兵遭到了同伴们的一致嘲笑。
“嗨,这些本来就是老百姓说的,你们不信自己去问问。”那个士兵有些急了,忽然对李德明说:“排长,你学问多,你说说看。”
李德明看着火堆边一张张质朴的脸,穿着单衣烤着火还瑟瑟发抖,鼻子一酸,差点没掉下眼泪来。
“锤子,这烧的是啥子东西,秋眼睛得很(秋——熏)。”他抹了抹眼睛,借此悄悄掩饰过去了,然后清了清嗓子,才开始解释刚才的问题。
“我们已经走出了四川,现在是在秦岭脚底下。南方人和北方人就是以秦岭为界的。你们看这山好高嘛,就是靠了它,才把冷空气挡住了。等过了秦岭,想看到一棵树都不容易,为啥子喃(喃——呢)?就是因为冷,长不起来。那位兄弟没有说错,过了秦岭,我们搞不好就会碰到下雪。”
一番话让大家脸色大变,隔了好一会儿,孙和才说:“明娃子,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莫给我们摆玄龙门阵(摆玄龙门阵——吹牛,设骗局)。真要是这样,还打个的仗,冻都冻死了。”
“所以说你虾子狗撵摩托不懂科学,冇文化就是冇文化。”李德明趁机嘲笑孙和,周围的士兵哄然大笑,这倒让大家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一把。
“好,明娃子,你有文化,你懂科学,你晓得不撵摩托。”孙和毫不客气地转弯骂李德明是“狗”,这让笑声再一次热烈起来。
“你懂个。”李德明丝毫没有在意孙和的“反扑”:“晓不晓得,翻过秦岭,我们很快就能到宝鸡。到了宝鸡,我们就可以坐火车了。火车你听过吗?你见过吗?坐在里面不用我们走路,只管坐到摆龙门阵,躺着梦周公就可以了。等过两天,火车停下来,把门一开,嘿,西安到了!比千里马还要快还要稳。”
李德明的话把孙和问哑巴了。绝大部分士兵一辈子没有出过川,从来就没有听过“火车”这个玩意儿,这个话题引起了无数的好奇。
“排长,我以前听团长说过,那个火车神奇得很,是一些安在铁轮子上的铁洋房子,在两条路上跑,比汽车还快。这一回真要是坐上了,就洋盘了。”蒋玉以前当过林修然的勤务兵,比其他人知道得多一些。
“啥子两条路,那个东西叫铁轨。”李德明不客气地纠正着蒋玉的错误。小时候他曾经跟着父亲到南京去过,也亲自坐过火车,那时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他一边比划着一边告诉大家什么是火车,它是怎么跑起来的,它能装多少东西,等等,这些话把包括孙和在内的所有人都牢牢地吸引住了。一个“博学多才”的排长,也从此在士兵们的心中扎下了根。
心里有了盼头,也不觉得天气有好冷了。部队继续往北,往宝鸡方向前进。
10月中旬,他们终于抵达宝鸡。上头命令,让部队就驻扎在火车站旁边,这样不仅便于行动,还可避免进城扰民。
驻地就在火车站,这一下可方便了这些看稀奇的官兵。他们一放下行装,就吆喝着,争先恐后地跑进车站,围着火车看热闹。这让车站管事的急得不得了,还好一整天下来,没有发生一起事故。
见到了实物,大家对李德明更加佩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