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交锋(1)

天刚蒙蒙亮,鲁正湘一觉醒来,想到昨晚布置的事,不知何玉媛身上的当票是否如愿得手,很不放心,马上披衣起床。稍加洗漱,就去找孙笑梅。值班室里,他发现孙笑梅靠在沙发上沉睡。鲁正湘不忍惊醒她的好梦,又怕她受寒,到自己卧室里拿了一条毛毯,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

其实孙笑梅并没有睡,明知鲁正湘进来,却故意假装睡着,就是想看看他会干什么。毛毯覆盖到她的身上,一股暖流立刻流遍全身。她两眼惺忪地对鲁正湘沉醉一笑,感激之情也尽在这一笑之中。她没有推开毯子,反而裹紧它,含情脉脉地接受了他的关怀。

孙笑梅懒洋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像钞票似的当票,含着胜利的娇笑向鲁正湘瞟了一眼:“瞧,这是什么?”

鲁正湘不禁欢呼:“哈哈,笑梅,我们胜利啦!”

“处座,果然不出你的神机妙算,这张单子的确折成方块块贴在她的右腋下。”

“她会不会发觉?”鲁正湘担心地问。

“神不知,鬼不觉,按照你的指示,做得天衣无缝。”

“太好了!笑梅,你刚才受凉了吧?太辛苦你了,快去吃点东西,今天你要好好休息,凤体贵重啊!”

孙笑梅频频点头微笑,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似乎流露着对鲁正湘的无限深情。

上午九点,鲁正湘驾车亲自到京旗典当行领出何玉媛所当存的手提皮箱,他独自一人关上了办公室的房门,把提箱放在办公桌上,撕掉所有的封条,用在何玉媛身上所缴获的钥匙,很快地把箱子打开了。这个箱子在何玉媛的四只箱子中算是最大的一只,里面存放着几家公馆丢失的贵重物品。他按照失主的报单,如数清点,一件不差。此外,箱内还有情书一束,日记一本。

这本日记鲁正湘最感兴趣,他打开了何玉媛的生平秘密。

鲁正湘独自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花了半天的时间,聚精会神地阅读何玉媛的日记。这是何玉媛身世的缩影,从这里就可以窥其全貌。尤其是对其中的三篇内容,鲁正湘更是特别重视,看了又看,反复推敲一我原本出身书香门第,小康之家。十年前双亲在天津大学执教,生活过得相当美好。

然而“七·七”事变爆发,战事一夜降临,各大学都内迁西南,我们本欲一同逃亡,不料母亲突然病倒,无法启程,一家人只好退居保定乡间。不久家乡沦陷,慈母病故。父亲痛感国破妻亡,虽然身处铁蹄之下,却始终坚持民族气节,蜗居家中,不为夷敌所利用。想我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他把生平学问,对我精心灌注,多年来谆谆教诲,孜孜不倦。因而我虽然身处乱世,却也不曾辍学,实在是托父亲之福。当时自信一旦天下稍安,我必然可以大展学识,飞黄腾达。

蜗居保定数年,坐吃山空,所有家业都变卖净光,后期全靠举债过日,以致债台高筑。岂料屋漏偏逢连阴雨,父亲突然病逝,我不但无钱将父亲殓葬,更加债主围门,想我孤女无依,呼天不应,叫地不灵。所幸是天无绝人之路,詹太太非亲非故,当时正路过保定,她怜我孤苦,慷慨解囊相助,如此方使父亲尸身得以安葬,詹太太又将我家旧债尽数还清。我得遇此古道热肠的恩人,实在是三生有幸。

岂料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日寇翻译官周季康仗恃日本人的势力,平日便横行乡里,鱼肉地方。他见我貌美,便生丑恶之心,意欲强娶我为妾,他勾结当地豪强,乘我孤立危困之时,强下聘礼,勒令我在三天之内嫁进周家。想我这玉洁之身,岂可以让此万恶汉奸玷污!但是眼前这茫茫神州,铁蹄遍地,我一个弱女子想要逃脱樊笼,简直比登天还难。所幸的是詹太太再度仗义相助,教我携走聘金,逃离家乡,远避祸端,跟随着她浪迹天涯,闯荡江湖。我别无他法,而且詹太太之提议,是我当时唯一可以自保的方法,遂听从她的建议,离开家乡逃亡江湖。从此之后,我真是有国难投,无家可归,犹如西风黄叶四处飘零。做此盗窃生涯,实非内心所愿,只为情势所迫,不得已也二阴风惨惨,霾雨凄凄,詹太太去也!皇天不佑良人,夺我恩师,从今后幽明两隔,相见无期,痛哉!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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