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爱,让人瞬间长大
23岁那年,郝鹏毕业,听从父亲的意见,回了小城,如愿进了某机关,薪水不高,而且清闲得让人发慌。但父亲满意,这只是他预见的关于儿子的美好未来的开始:有一天儿子会谋到一个说得过去的职位,娶一个脾气敦厚的妻子,生一个胖小子……郝鹏对父亲的理想有些无动于衷,他回来的原因其实跟孝顺无关,事实上他考研失败,外面好工作不好找,又恰好他和女朋友分了手。
对此不以为然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郝鹏的叔叔,他在城里搞客运,始终反对哥哥把儿子困在机关里,在叔叔眼里,男孩就是要使劲折腾,闯出一片天地来。
郝鹏唯一的叔叔,是有一些传奇的,他敬重兄长孝顺父母,但是父亲不喜欢他,连奶奶也嫌恶他不守本分,从年轻到现在,不知道惹出多少事,名声之坏让父亲羞于承认他是自己的亲人,尤其最近几年,他小姨子离婚后,他居然把她和两个孩子接到自己家里,婶婶身体不好,他的小姨子跟车做售票员和他一起跑省城那条线,更是成了旁人议论的话柄。
一年前,叔叔把家安在了城里,离郝鹏的单位很近,叔叔在电话里喊他过去吃饭,他找各种借口不去,叔叔就干脆跑来叫他,他躲不过的时候,就找借口让叔叔先走,他一会儿自己过去。不大的城市,他怕的就是这一点,乡里的传言早就飞到了这里,而这样一个叔叔,无论如何,都让人面上很没有光彩。
有一天,郝鹏在单位另一间办公室里听到了一个中年女同事在描述叔叔的绯闻,然后是嘲弄、刻薄的评价和肆无忌惮的笑声,那瞬间,他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更让人绝望的是,从另一个女同事频频对那个绯闻传播者递眼色的举止上,他判断出,她已经知道了他和叔叔的关系,因为他在狼狈地逃走时,听见她说:“真的,是他叔叔亲口说的,还要我多关照他侄儿呢。”他知道,以后背地里他们再说起他,就会加一句,“他是长途客运站那个大胡子的侄子啊,包养小姨子的那个。”也许旁人的评价还要延伸,“看上去挺不错的呀,哎呀,难说,叔叔是那样的人。”
郝鹏并不是无端地揣测,一个星期前,那个议论叔叔的中年女同事明明异常热情地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说好了周末见,之后却再也没有消息了。在这样闭塞的小城,他懂得细枝末节对一个人的影响,有时远远超过了事物的本身。他憎恶这些多嘴无聊的女人,但是更恨的是那个他应该叫叔叔的人,是叔叔的生活不检点,无端把他拉进了是非的旋涡里。
真正让郝鹏和叔叔反目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那一阵市里联合各部门打击路霸、车霸,端掉了几个横行霸道的车主,有一天局长把他叫到办公室,说:“郝强是你亲叔叔吧?他虽然不和别人拉帮结伙,但却是打架斗殴最严重的一个,我怕对你影响不好,所以这次我为他说了情,放他一马,你要警告一下他。”
郝鹏简直都快把肺气炸了,一定是叔叔到处拿他当挡箭牌,要不然局长怎么会知道?可是他却矢口否认,还一个劲儿替自己辩解,“你以为我想打架啊?打架我一个人怎么打得起来?要不是我身强力壮,你十个叔叔也见不到了。”他恨恨地想,真要是那样倒也清静了,更不耐烦地说,“以后别到处对人说我们的关系,有你这样的叔叔,我工作怎么干?”叔叔不爱听了,像受了极大的侮辱一样:“我这样的叔叔怎么了?给你丢脸了?我靠自己双手吃饭,活得正大光明,我告诉你,你不认我,我还不认你呢。”他连连冷笑:“好,这是你说的,谁反悔谁是孙子。”
就这样,他和唯一的叔叔断绝了关系,父亲几次试图说和,都被他粗暴地拒绝了,叔叔更是四处对人说他的嚣张和忤逆,他乐得这样,叔叔那样的名声,越和他誓不两立,越是对他有利。
天有不测风云。
父亲查出病来的那年秋天,妈妈抱着他躲在走廊里哭,眼泪不停地流下来,却咬牙不敢出声,后来妈妈说:“给你叔叔打个电话吧。”郝鹏没作声,他讨厌叔叔,可除了叔叔,他再也没有可商量的人。很快叔叔就来了,以后父亲三次手术,直到父亲去世,都是叔叔和他一起拿的主意,父亲前后半年花费的二十几万医药费,大部分也是叔叔想办法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