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选择(2)

乔之前已经把棚里整理得很舒适,这里有小型的电加热器,“上帝”总是喜欢坐在它前面,时间长了,他的毛就会被烤焦并发出酸酸的气味。我坐在一把磨损的扶手椅上,这把椅子以前放在我们的休息室,以后它也一直跟随着我们。我递给詹妮·彭妮一个旧的木质酒箱,假装从幻想的服务生那里点了一杯伏特加马提尼——富人的饮品,这种饮品在将来的某一天标志着我18 岁生日的到来。

“干杯!”我抿了一小口,说。

“干杯。”她眉宇间透露出缕缕愁绪。

“怎么了?”

“没什么。”她说。

“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我说。

“我知道。”说完,她假装把杯中的马提尼喝得一滴不剩。

“究竟怎么了?”我又问。

她看起来比平常更忧伤。

“如果你的妈妈和爸爸永远分开了,那我该怎么办?我要和谁一起?”她问。

我一时说不出话,因为连我自己都还没作出决定。我把“上帝”递给她,他的毛发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显然,上帝多少对詹妮有所安慰,他容忍了詹妮用圆胖的手指对自己进行粗糙的抚摸,但同时他的一小绺毛也不经意地掉落到地上。

“哎哟。”他说,“笨蛋。哎哟。”

我弯下腰去拿杯子,突然发现椅子下面藏着一本杂志。单从封面我就猜到那是本什么杂志,翻开来,一个个赤裸的身体在用他们的私处做着各种奇怪的事。那个年纪,我并不知道阴道和阴茎是这样使用的,但却知道人们喜欢经常触摸它们。

“看这个。”我把那张图片摆在詹妮面前。她没有看,没有笑,什么也没说,只是突然哭着跑了出去。

她蜷缩在小巷的角落,那里常被人们当作公共厕所或是垃圾站,我们也曾在那儿发现过一只死猫(很可能是被毒死的)。暮光中,她看上去很脏乱,像个孤儿。轻风拂面而来,暖和,却夹杂着令人作呕的粪便味。我坐在她身边,拨开她嘴边的头发。

“我要逃走。”她说。

“去哪儿?”

“亚特兰蒂斯。”她说。

“它在哪儿?”

“没人知道它在哪。”她说,“可我会找到它。找到它后我会离开这儿,这样他们才会担心我。”黑暗中她的眼眸更显深邃。

“和我一起走吧。”她请求道。

“好的,但要在下周之后。”因为我预约了牙医。

詹妮·彭妮同意了。她看上去平静了许多。我们背靠着栅栏。

“亚特兰蒂斯很特别,埃莉,我是最近听说的。在好些年前,它被一场巨大的海啸吞没。那是一片有着神奇居民的神奇之地,很可能尚存一些消失的人类文明。”她说。我总是会震惊于她声音里的笃定,以及那份独特的催眠性和超脱,仿佛任何事都变得可能。

她继续说道:“那里有美丽的花园、图书馆和大学。那里的人都很聪明漂亮。他们爱好和平,互帮互助。他们有特别的能力,知道宇宙的奥秘。我们在那儿可以做任何事,埃莉。它是我们的城市,我们会过得很幸福。”

“现在我们只要找到它?”我说。

“是的。”她说得很轻松,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我敢肯定,当时我看上去一定满腹狐疑,因为就在那一刻,她突然说:“瞧这个!”然后从丰满的手臂里掏出来一个50 便士的硬币(这是一个小魔术)。

“给!”她边说边把硬币递给我。

我把硬币拿在手里。它血腥又温暖,如同她一样。

“现在你相信我了吧。”她说。

我点了点头。

八天后,母亲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衣服和新化妆品回来了,她看上去比上次移除肿块回来时更加神采奕奕,仿佛年轻了10岁。据说,南希带她去了趟巴黎,她们待在圣日耳曼,还遇见了法国巨星杰拉德·德帕迪约。

当她站在一言不发的父亲面前问了一句“还好吗”时,我们立刻意识到,他输了。那天下午过后,我们再也没看到那辆车。事实上,为了避免父亲坠入羞愧的深渊和自发的失忆中,我们都没有再谈论过那辆车。

那天晚上,我的父母正在餐厅写圣诞卡片。没有哥哥的陪伴,我觉得很无聊,于是决定去把那本悉心藏好的杂志剩余的部分看完。

花园里很黑,树影在微风中朝我倾斜。冬青树上结着硬邦邦的浆果,每个人都说很快就要下雪了。在那个年纪,我对雪充满了美好的期盼。父亲已经为我做好了一副新的雪橇,上了蜡的金属滑板闪闪发光,随时都在等待着滑翔。

我从窗边经过时,看见棚内闪烁着微弱的手电筒光,于是拿起板球棍,慢慢地移到门边。棚屋的门卡在混凝土台阶的半中央,很难轻轻地推开,我只好快速地把门拉向自己这边,但这时我看见了一副断裂的画面:查理跪在颤抖而赤裸的乔面前,乔的手正抚摸着他的头发。

我仓皇地跑开了。不是因为害怕,绝对不是——杂志里有这种画面,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在做这件事,也许当时有人在旁边看着,但我不能肯定——我逃跑是因为我闯入了他们的秘密世界,也因为我意识到那个世界不再有属于我的一席之地。

我坐在房间,看着时针缓慢而倦怠地走着,楼下传来圣诞颂歌,母亲正和着旋律一块儿哼唱,声音愈来愈响亮。

乔和查理走进来时,我正在睡觉。乔唤醒我,通常只有在特殊情况下他才会这样做。“过去一点。”他们裹着外界的寒意,挤进了我的被窝。

“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他们说。

“我不会。”我说。

“你保证?”

“我保证。”

我告诉哥哥,我已经在棚里的几本杂志上看过这幕情景,可他说杂志不是他的。随后我们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它们很可能是父亲或母亲的无声慰藉之物,也可能是他们两个人的。从某种角度来说,或许那个棚屋已经成为我情爱意识的启蒙地,我突然为隐藏在我们家族基因里的生理冲动感到罪过。

“我想睡觉了。”我说。

他们俯身吻了吻我的额头,说:“晚安。”然后静静地离开了。

黑暗中,我想着那些画面,突然感觉自己苍老了。也许这就是父亲在说南希成长得太快时想要表达的真正意思吧!我突然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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