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死亡在迫近
戈兰死了
我们正在观看娱乐节目,门铃响了。母亲起身离开了很长一会儿,回来时径直走向父亲,耳语一番后,父亲迅速站起来,说:“乔,照顾好你妹妹。我们要去趟隔壁,一会儿就回来。”
“好的。”哥哥说。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哥哥看着我说:“行动吧。”
这天晚上很冷,感觉好像快要结霜了一样。我们穿着拖鞋,敏捷地穿过树篱下的阴影,悄悄地来到戈兰先生家的大门,脚趾冻得通红。欣慰的是,门还没有上闩。我在门口停住了——距离我最后一次进过这扇门,已经有三个月了——哥哥向我伸出手,我们一起穿过散发着旧外套和饭馊味儿的走廊。厨房里传来细微的谈话声。
哥哥用力捏了捏我的手。“还好吗?”他低声说。
门半掩着。埃斯特靠在椅子里,母亲在打电话,父亲背对着我们。没人注意到我们进来了。
“他可能已经过世了。”我们听到母亲说,“是的。到处都是药片。我是他的一个邻居。不是,你之前是在跟他妹妹说话。
是的,我们会在这。当然。”
我看着哥哥,他转过头去。父亲朝窗户走去。就在那时,我又一次看到戈兰先生了,他躺在地板上,双腿并拢,一只手臂笔直地朝外伸着,另一只则弯曲着横放在胸前,仿佛他是在练习探戈时死去的。我正要走近些,哥哥试图阻止我,但我躲开了他的手。
“他的号码哪儿去了?”我大声说。
屋里的人全都转过来看我,母亲也放下了听筒。
“离远点,埃莉。”父亲朝我伸出手。
“不。”我后退了几步,说,“他的号码哪儿去了?手臂上的那串号码,在哪儿?”
埃斯特看了看母亲,母亲把头转向一边,于是她张开双臂,对我说:“到这儿来,埃莉。”
我走过去。“他从没有过号码。”她温柔地说。
“他有。我见过。”
“他从没有过号码。”她轻声重复道,“他悲伤时,就会在身上画些数字。”
我突然意识到,那些看上去仿佛是昨天才画上去的数字,很可能就是“昨天”才画上去的。
“我不明白。”我说。
“你也不应该明白。”父亲生气地说。
“可恐怖的营地又是怎么回事?”我继续问。
埃斯特把双手搭在我肩膀上,说:“啊,那些营地是真的,恐怖也是真的。这些我们决不会忘记。”
她把我拉进怀里,嗓音有些颤抖。“不过,戈兰从没在那儿待过。”她摇摇头,说,“从来没有。他只是精神错乱。”她漫不经心,仿佛在谈论一种新的发色。“他1927年来到这个国家,一直过着幸福的生活。也许有些人会说那是一种自私的生活。
但他带着他的音乐去过很多地方,也曾取得极大的成就。如果他坚持服药的话,他可能还是我熟悉的戈兰;可如果他停止吃药——他就成了一个问题,对他自己,也对其他人……”
“可他为什么要对我撒谎?”我说,泪水顺着脸颊淌下。
她盯着我,然后转过头。“他为什么对你撒谎?”她仓促地说,“罪过,仅此而已。有时候生活给予了你太多美好,而你却觉得没有任何价值。”
乳房里的肿块
母亲将杏仁味果酱馅饼放到餐桌上,然后把盘子递给我们。
她坐下来,声情并茂地给我们叙述她乳房里的那个肿块。“一股非正常的能量喷发出来,旋转聚集,不断强大。”她说,“有一天,当你洗完澡正要擦干身子时,你会感觉它就在你的乳房里。
虽然你知道它不应该在那儿,但起初你并不会在意。直到几个月后,肿块变大,恐惧滋生。最后,你会坐在医生面前,一边解开自己的羊毛衫,一边说:‘我长了一个肿块。’”
父亲很悲观,认为那就是癌症,倒不是因为母亲有癌症的基因,而是因为他一直都在搜寻美好生活的破坏者。他从来不相信美好会长久,在他看来,一个半满的玻璃杯也可以是半空。母亲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做活组织切片检查和评估,但不会太久,最多几天的时间。她平静地整理着行装,仿佛要外出度假似的。她只带走了几件最好的衣服、一瓶香水,还有一本她喜爱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