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方行进(22)

 

6贫民窟中的生死较量

我们向守卫询问去伊斯坦布尔的路,他指向一条偏僻的乡村小路。路延展在这个多山、富饶的东色雷斯之国(译注:Eastern Thrace,巴尔干半岛一地区和古国,位于爱琴海北部)的黑暗中。前行中,我第一次见到石头清真寺上的宣礼塔。清真寺的圆顶和尖塔使我着迷,我为看到一个神的场所而兴奋。路上没有车辆,而伊斯坦布尔还在一百五十英里以外。现在怎么办?就在我们站着想如何才能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一辆老式装货卡车咔嗒咔嗒地开了过来,就在我们身边停下了。车上奇怪地满载着长凳,上面坐着十来个无精打采的警察。我们爬上车。他们都穿着破烂的制服。除了一个不穿制服的,其他人都默不作声。他冲着我耳语。

“我想从你这儿买大麻。卖给我吧。我不是警察。”

“我没有。”我回答。他一次又一次地索要。一会儿,他跳下卡车,戴上一顶警察帽,大摇大摆地走了。那天夜里我们到了伊斯坦布尔。警察长官问我们要住在什么地方,拉姆齐告诉他,我们要找一个不贵的地方。那个长官从眼镜后面看看我们,之后走到一旁和一个下级官员私下交谈。当他回来的时候,让我们跟着他的警官助手。

助手的制服已经褪色,相当破旧。看他的外表是一个淡漠的人,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朝我们的方向看过一眼。我们跟随着他穿过伊斯坦布尔空无一人的街道,走过一个比一个更贫困的街区。他明显在把我们带往贫民区的中心,一个流行性霍乱正在蔓延的地方。那里的景象非常令人沮丧。贫穷和疾病从四面八方环绕着我们。

杰夫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们犯了一个大错误。那片无人区都比这里安全。”

甚至拉姆齐也叹声道:“伙计们,我这么多年的旅行里,还没有见过这么让人郁闷的地方。”

我试图祈祷,但心烦意乱。这个人要把我们带到哪儿?

人们在痛苦中的尖叫和呻吟划破使人身心疲惫的黑暗。传染病在这污秽的贫民窟造成惨重的伤亡。我害怕呼吸这空气。霍乱迅速蹂躏人们,引起严重的肠道痛苦和死亡。我们迷失了方向,孤立无助——被这个陌生的男子带着——我们不能转回去。

一座不祥的中世纪石头建筑出现在眼前。一种不安的感觉抓住了我。我所有的直觉都告诉我要跑走。但我们的向导,微笑着引我们进去了。我们进入一间被用作台球室的昏暗房间。里面十几个人叼着烟在打球。他们看上去像是黑社会里最恶劣的匪徒。当他们用冰冷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们时,我不禁想,这些正是那种为了一笔赌债马上想要杀人的暴徒。他们的首领,个子不高但令人生畏,靠着墙。他的肌肉透过一件紧身黑T恤鼓起来,正用一把折叠弹簧刀刮指甲下的泥土。当他看到我们的向导,便把刀塞回口袋,用手抚过油亮的黑发,上前来和他说话。

这两个人好像达成了某种协议,示意我们跟他们到球室后面,登上一条由高低不平的硬石板做成的漆黑、陡峭的台阶。台阶的一面是墙壁,另一面向下直通一个深深的地窖,没有栏杆,一片漆黑,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爬楼梯。到了楼梯顶上,穿过没有灯光的走廊,我们来到要住的房间。

不可能有热情的欢迎。我们的主人反而坚持要我们先付房钱。他们无礼的纠缠令人震惊,我们开始觉得犯下了严重的错误。我们是不是已经步入陷阱了?我们想要便宜的,但不是生命的终结。拉姆齐出来讲话,告诉他们我们没有任何土耳其里拉(lira),并且让他们告诉我们换美元的汇率。“之后我们可以讨论付钱给你们。但只住一个晚上。”让我们吃惊的是他们只给我们银行汇率的一半。拉姆齐反对,礼貌地试图商讨更高的汇率。

但是他们的头儿一点儿也不肯商量,因为我们现在在他的地盘上。他带着怒容,面孔扭曲,把抽着的香烟甩在墙上。他挥舞着折叠刀在我们中间划过,爆发出一串激烈的言辞。尽管个子很小,但他残忍的力量吓坏了我们。他凶恶的黑眼睛愤怒起来。嘴唇颤抖,失去理智地尖叫起来,用手指指着我们的脸。愤怒的人格化身就在我面前勃然大怒。另一个匪徒带着冷酷的表情观看。这时,就连我们先前的朋友,那位警察,也在恐惧中瑟瑟发抖,退到了一边。我们只有自己了。拿着我们的钱,那男子将我们留在了这个监狱房间里。如果他们回来抢劫或杀我们怎么办?我们试图寻找一条逃生的路,但没有。除了门,只有一个窗户,距下面的鹅卵石路有高高的垂直落差。

我们被困住了。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