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死亡之沙(14)

 

第二次去那里的时候,是八月三号,当时塞迪已经在那里了。

马丁牧师说:“米尔森夫人的孙女要来和她一起住。她和你年龄差不多,亚当,我想她可以和你做伴了。”米尔森夫人一直是那里的厨师,当时已经六十岁了,现在肯定早已退休了。

塞迪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伙伴。她是一个十四岁的瘦弱的小姑娘,栗色的头发从她窄窄的脸庞两边垂下来,小小的深灰色眼睛里还带着绿色,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盯着他看,那目光里充满了幽怨。她似乎很喜欢和他一起散步,她很少说话,偶尔会捡起一块石头猛地掷向海里,或者突然头也不回地向前猛跑,然后转过身来等着他,就像一只小狗在追皮球。

他记得有一天暴风雨过后,天变得晴朗起来,但风还是很大,涌过来的大浪猛烈得像昨夜的暴风雨一样。他们在防波堤的遮蔽下肩并肩地坐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一瓶柠檬水。他给她写了一首诗,他记得那首诗不仅表达了他真实的感情,而且还模仿了艾略特——近来他最狂热的诗人。她看的时候眉头紧蹙着,小小的眼睛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这是你写的?”

“是的,是写给你的,一首诗。”

“不,不是,这根本不押韵。我们班里叫比利·普赖斯的男孩写诗,那些诗都是押韵的。”

他很愤怒地说:“这是不一样的。”

“不,不是。如果是诗的话,每句末尾的字一定要押韵。比利·普赖斯这么说的。”

后来他开始相信那个比利·普赖斯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他站起来,把那张纸撕碎了扔在沙滩上,看着下一波海浪涌上来把它们卷走,淹没。他煞费苦心地写了这首诗,因为写诗是表达情爱的最好方式。但塞迪是个头脑简单的女孩子,思维方式没有那么细致和深刻。她说:“我打赌你不敢从防波堤的尽头跳下去。”

他想,比利·普赖斯肯定敢从防波堤上跳下去,而且还会写每一行都押韵的诗。他一句话没说,扯掉上衣,只穿着卡其布的短裤。他先设法在防波堤上保持平衡,停顿了一下,就踩在一片光滑的海藻上往防波堤的尽头走,然后头朝下跳入狂暴的海水中。水没有他想象得那么深,浮上来之前他已经感觉到手掌触到了水底的鹅卵石。即使在九月,北海的水也是冷的。被冷水激一下的感觉是短暂的,接下来的是恐惧。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一双有力的手抓着他的肩膀,把他向后、向水的深处拖去。水花飞溅,他努力想挣脱。但海岸忽然被一堵墙一样高的水淹没了。浪在他头顶掀过,他拼命划向防波堤,但好像每秒钟都在向后退。

他可以看到塞迪在防波堤边沿上站着,挥舞着双臂,头发在风中飞舞。她在大声叫喊着什么,但是他什么也听不见,耳朵里面只有海浪的隆隆声响。他用尽全力,等着大浪把他推向前,然后拼命想抓住机会顺着海浪的推力向前游。待海浪后撤时,积蓄起全部的力量努力少退后几步。他告诉自己不要惊慌,节省体力,抓住每次机会,一步步艰难地向前。他终于到了,气喘吁吁地抓住了防波堤的边缘。之后他就筋疲力尽了,有好几分钟都动不了。是她把手伸下去拉他上来。

他们肩并肩地坐在山脊的圆石上,她默默地把衣服脱下来,帮他擦后背。擦干后,她还是没有说话,把他的衬衣递给他。他现在还记得见到她身体的情景——她小小的胸部,嫩嫩的粉红色的乳头,唤起了他的欲望,他觉得那是因为怜爱而产生的情绪。然后她说:“你想去池塘吗?我知道一个秘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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