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脸》上(38)

 

见炝锅跟向凯撕巴起来,她去劝架,结果,两人都冲她来劲儿了:“都是因为你,你装什么和事佬!”把桃儿弄了个灰头土脸儿。一觉醒来,急齁齁地奔厂子,工会主席见她,又给了她一句豁嘴子话儿:“行啊桃儿,往后你就不必饥饱劳碌了。”她整个一丈二和尚,还激溜蹦跳地问人家怎么回事,工会主席挤眉弄眼儿,说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嘿嘿,天机不可泄露。”叫桃儿别扭得要命,像吃鲫瓜子拿刺儿卡着了一样。

转眼儿就到汇演那天了,临上台,向凯突然跑肚拉稀,半个钟头就去了三回茅房,工会主席跟桃儿她们都着急上火,没向凯,谁给她们伴奏啊!她们都冲向凯尖声辣气地嚷嚷:“你怎么一上阵就尿裤了?”向凯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哎哟,不行了,我还得去——”西郊参赛的对口词都说最后一句了:“不靠龙王,不靠天,就靠自己的大铁锨”。炝锅突然从天而降,“要是没人给你们伴奏,我来试试。”桃儿表示怀疑:“你会拉手风琴吗?”炝锅说:“将就将就吧。”眼看时间来不及了,工会主席的脸色都成酱色的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让大伙儿赶赶罗罗地上台,说什么也不能把台晾了呀!

台上的桃儿她们都提心吊胆,可是炝锅的调门一起,她们惊奇地发现,炝锅不但会拉琴,而且拉得比向凯还好、还溜儿,桃儿她们这才把一颗心搁肚子里,唱起歌来也流畅多了,节目结束,掌声还挺热烈的。

工会主席乐了:“咱们的小合唱得不了第一第二,也能得个第三第四。”人家电子仪表厂和天拖的节目更出色,毕竟是大单位,人才济济。

“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桃儿对炝锅说,这是由衷的,要不是炝锅救场,非出洋相不可。

“我可不行,比人家向凯差远了。”炝锅说,桃儿听得出来,他的话里带着钩。

“真不知好歹……”桃儿不理他了。

向凯还不依不饶,闹着要究根儿。“我本来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蹲起肚来,我看,九成九是有阶级敌人捣乱破坏。”说着,还瞟了炝锅一眼。

他这么一提醒,桃儿也觉摸着有点儿蹊跷。炝锅一点儿不憷他,向凯敢开锣,他就敢打鼓:“你敲打谁呢?是你怯阵,见大市面就腿肚子转筋,我救场倒救出毛病来了!”工会主席紧着给他们和稀泥,反正是任务完成了,他心里的一块儿石头落地了。

“把节目演好要紧,其他的都在其次。”他说。

“那也不能阴毒损坏,达到个人不可告人的目的呀。”向凯把问题往纲上线上拉。

“明明你是那号人,还给别人栽赃!”炝锅说。

桃儿站一边,眍瞅着眼儿,这个场面,越瞧越跟她在梦里梦见的一样,不论口锋,还是表情。

想劝,桃儿又无从下嘴,只有干着急。幸好厂子里派一辆“解放”来接他们,工会主席把向凯掖车楼子里,把炝锅推车后斗儿上,将两人隔开了。

“向凯跟炝锅原来就有过节儿,他们是老冤家了,你不知道?”到托儿所来接孩子的孩儿妈妈,后来对桃儿说。

桃儿真的不知道。人家告诉她,当初,炝锅惦记着学习天钢一炼的周禄祥,也成立一支青年突击队,向凯嫌他吊儿郎当的不够格儿,背地里给他出出坏,结果炝锅的青年突击队泡汤了,没弄成。

难怪炝锅整天掉着个脸儿,就仿佛谁都欠他八百吊钱似的呢……

打那,两人就结了仇,见面,连胯骨轴子都皱巴,较着劲儿。向凯要是趁一台直流电匣子,炝锅就一定要置个半导体,什么都得比一比。过去,炝锅会钳工,不会拉琴,而向凯会拉琴,不会钳工,两人就私下里憋宝,偷着学,半年下来,这二位,你也会钳工了,我也会拉琴了……有人说,这回文艺汇演,是临上台,炝锅在向凯的茶缸子里搁了巴豆,才导致向凯蹲肚儿,炝锅趁机取而代之。单纯的桃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难道向凯跟自个套近乎,也是别有用心,是跟炝锅示威?不可能!她希望所有这些都是厂里人拉舌头、扯簸箕,厂子里别的动静不大,就拉拉蛄叫唤的动静大——嘁,真有闲工夫,去越南前线好不好,击落几架美国喷气式,那才叫本事呢。这些日子,桃儿正在看《阮文追》的小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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