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吧吹吧,你以前有一百六十多吗?”牛鼻子似乎对此很感兴趣,随地吐了口痰,对别的老家伙说,“古人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们大家可以试一试,眼镜拎在手里像屁一样轻。”
一个戴了顶绒帽的瘦老头抢先抱起戎德德掂了掂分量,不赞同牛鼻子的观点,明明比“屁”要重一些嘛。接着,其余老家伙一个不落都抱起戎德德试过分量,有表示与“屁”差不多轻,也有认为比“屁”重,为此产生了争执——眼看争执有扩大的趋势,几个行人充当起和事佬,抱起戎德德试重量,仲裁的结果确实要比“屁”重一些,因为“屁”实在太轻了,称都称不起来。
戎德德本来以为试过分量可以放行了,从时间上判断,田莲莲可能已经出门了,如果不赶在她前面为她打点好,露了马脚,是要出大麻烦的。但是,老家伙们不放他走,一个个热情高涨,鸡嘴鸭舌地议论起他们家莲莲的事。戎德德简直急死了,恨不得朝这帮大爷磕头——他一个劲向他们点头哈腰,急急地说:“时间实在来不及了,我们家莲莲好不容易大病初愈,能出门走动走动,她最喜欢逛小商品市场,爱买些小零小碎,不管有用没用,都是要买的。以前我还说说她,买些没用的东西,纯属浪费,现在不一样了,只要她喜欢,有助于身心康复,随她买什么。其实我们家莲莲是节俭的人,不怎么舍得花钱,只爱买些小零小碎。问题是,我不能让她知道现在价格涨了这么多,涨得这么快,如果她知道了会很生气。你们不了解,她的气性非常大……我们家莲莲卧床两年多了,把我也快拖垮了,再有反复的话,请你们替我想想,我还有活路吗?我必须赶在她前面,揣摩她要买什么东西,这方面,我是有经验的,也就是一些普通的头饰啦胸花啦,还有就是一些小吃,她自己是不吃的,全要拿回家去,等家里人一起吃。我特意化了环卫工人的装,这样不容易被她认出来。趁她买东西之前,我先垫付掉这两年内涨价的差价,店家和货摊都是通情达理的,和我心照不宣了。”
“我老汉什么没见过呢?”牛鼻子拍了拍戎德德的膀子,以一副长者的腔调说,“我老汉走的桥比你走的路还长,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古人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这么装下去,只会助长你们家莲莲的坏脾气,结果坏上加坏。古人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涨价是天天的事,苦的是我们老百姓,你们家莲莲又不是皇帝的女儿!古人说,树欲静风在吹,懂吧?”
此时,寒风强劲起来,行人的流动加快了。
戴绒帽的瘦老头跷着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鼻子,趾高气扬地说:“应该请教老子才对!老子他娘的好歹是个退休教授,读过的书可以堆成几百层楼高了,出版的书不说等身,至少也等腰了,天文地理文史,老子哪样不精通?老子他娘的一个人的退休工资和政府津贴比你们老傻瓜加在一起还多……”瘦老头话音未落,其他老家伙已按捺不住,一个个张牙舞爪地叫嚷起来——尤其是牛鼻子,使劲地跺脚,使劲地喷着牛鼻子,喝道:“吹啥吹?古人说,好汉不提当年勇,鸡巴上都没几根衰毛了,装B倒装得像!”
戴绒帽的瘦老头乜斜着眼睛,扬着下巴,趾高气扬地说:“少跟老子他娘的粗话连篇,吃没文化的亏,除了粗话连篇,他娘的一句道理都讲不出来。”转而用大拇指戳戳自己的鼻子,甚是得意地对戎德德说:“老子什么都不教你,只教你如何认识事物的规律。随着前提和条件的变化,因果关系会随之变化。举例来说,现在前面小商品市场里哪一家店铺着了火,老子他娘的以人格担保,你就不用屁颠颠打什么前站了。”
真的,戎德德踮起脚朝小商品市场方向瞭望,惊讶地发现,一股浓烟蒸腾而起,像一只巨大的黑色的鸟,张开双翼,迅速遮蔽了半边天空。惊慌失措的人流浪潮一般向他这边汹涌而来,他尚未做出反应,已给劈头盖脸淹没了——他虽然感到极度惊惧,但更像从被缚中解救出来那样无比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