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德德出门躲在树后迅速化了装——换上一件胸前镶有橘红色荧光条纹的环卫工人服装,套了一双黑色胶鞋。他的装化得有些不伦不类,只能瞒瞒田莲莲,稍稍留心辨认,便能看出破绽,没有环卫工人像他这般一副白净净的书生模样,还戴着金边眼镜。田莲莲大病已久,眼神欠佳,所以不用担心给识破。
天气有些阴霾,寒风擦过地面飕飕作响。
戎德德紧缩脖子,将双手掖在胳肢窝里,小跑一阵,背脊上出了些汗,却更觉得冷了。
戎德德走近小商品市场的拐弯处,望见七八个老家伙照旧聚在那里,每个人都嚷嚷着,喧闹着,旁若无人。老家伙们长年累月占据在这里。此处为两幢矮楼的接壤点,留出一个一米开外的凹口,头顶架着店家装空调的遮阳板,边上又有明亮的霓虹灯,给老家伙们没日没夜玩牌提供了遮风避雨的场所。老家伙们玩牌的器具极是简陋,一张破旧方凳,上面铺了层报纸,用以玩牌,几张小矮凳,只能轮流着坐,一般是采取布包剪子锤的办法,谁赢谁坐。碰上哪个耍赖,自然就吵将起来,甚至扭做一团。另外,老家伙都是自备茶水,有的带保温杯,有的带水壶。有时张三喝完了,趁李四不注意,偷水喝,被发现后,必定打闹起来。戎德德了解老家伙们的德性,于是把面孔藏在领子里,侧过身,弓着腰,想绕开他们——才走几步,猛听某个老家伙喊了一声:“哎,眼镜,又去打前站啦?”
戎德德怵然站住,习惯性地擤了擤鼻子,歪着脖子眯起眼睛,瞧着这个油桶似的矮墩子——这个喜欢惹事的老家伙,估计有70了,也许80都不止了,大冬天仍然露出布满大大小小雀斑和疖子的胸膛,肤色赤红,面孔像烤山芋,烟黑色的,最注目的是那个超级大鼻子,霸占了足有半个面孔的体积,形状与牛几无差别,鼻翼不停地滑稽地一抽一抽。
“哦,”戎德德流露出对老家伙那副尊容的蔑视,“碍你事啦?”
牛鼻子仰起鼻孔望着他,热情洋溢地说:“哪里哪里,平时这个时候是看不到你的,你的工作很忙,我们都是知道的,不容易……”
戎德德鼻腔里哼了声,说:“谢谢好意!”便准备赶紧逃离。牛鼻子眼尖,急跨一步堵住他的去路,粗着嗓门喝道:“你给我站住!我老汉难道要害你吗?逃啥逃?”牛鼻子蹲了马步抱住戎德德胯部,一挺身便将戎德德抱起来,犹如抱了只装棉花的口袋,一边说道:“我老汉最讨厌你们这种人,装B装得厉害,人家不过是想帮帮忙,古人说的好,好心当做驴肝肺!”
另外几个老家伙显然给逗乐了,哈哈大笑,鸡嘴鸭舌地起哄。这地方本来就是人来人往热闹不已的,老家伙们这么一起哄,引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戎德德有些愤怒,但此时唯有忍耐,闹起来必定会误事,因而赶紧低三下四地解释道:“我哪敢拂你老人家一片好心?这不是赶时间嘛。”
牛鼻子把他放下来,仿佛余怒未消,当胸搡了他一把,大声说:“下次看到我老汉不许逃!古人说,女人小人难伺候,就像你这样的。”
其他老家伙围过来,鸡嘴鸭舌帮着牛鼻子数落他。戎德德赔着笑脸,朝他们点头哈腰,尽量装出可怜表情,说道:“我们家莲莲马上要来了,我没办法,得赶在她前面打点好,否则的话,她一生气,就会大口大口吐血,四肢抽搐,昏死过去。各位大爷,请你们替我想想,我们家莲莲卧床养病两年多,吃喝拉撒全在床上,除了她妈和她妹妹有时过来帮帮手,就靠我一个人。我们家莲莲又不肯用保姆,唉……简直把我也快拖垮了,我以前体重一百六十多啊,现在才多少?刚刚这位……一抱就抱起来了。”